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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烈的吼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撞出回响，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块，激起的只有更深的空洞与不安。那蹲在墙角的身影，在这声粗暴的呵斥下，肩膀的抽动戛然而止。整个空间仿佛凝固了，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似乎停滞了一瞬。只剩下两道手电光柱，如同舞台的追光灯，死死锁定着那个矮小的、背对着他们的轮廓。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让他的感官敏锐到了极点。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能感觉到指尖因为用力握着手电而传来的轻微刺痛。苏媛的警告——“不要对视”——像烙铁一样印在他的脑海里。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但又深知，在这种环境下，失去对目标的视觉监控可能意味着更快的死亡。他只能极力避免去聚焦那个身影可能转过来的“面部”，而是将视线扩散，用余光警惕着整体的动静。
“咯…咯咯…”
一阵轻微而诡异的声响传来，像是生锈的合页被强行转动，又像是干枯的骨头在摩擦。那个身影开始转头了。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每转动一分，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挑战着听者的神经。
雷烈显然没那么多耐心，他低骂一声，握着手电的手臂肌肉绷紧，光柱更加凝聚，仿佛要用光线将那东西钉在原地。他的另一只手确实摸向了后腰，抽出了一件东西——那并非传统的刀具或枪械，而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带有锯齿状边缘的短刃，刃身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似乎有粘稠的液体在表面缓缓流动。这无疑也是一件“异常”，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暴戾气息。
“装神弄鬼！”雷烈狞笑一声，似乎手中的凶器给了他足够的底气，“老子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在这时，那身影的转头动作完成了大半。林默已经能用余光看到它侧脸的轮廓——苍白、瘦削，似乎是个孩子的脸颊，但皮肤光滑得有些不自然，像是蜡像。然而，就在它即将完全转过身，露出正面的前一刻——
“呜……呜呜……”
清晰的、压抑的哭泣声突然在走廊里响起。声音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和委屈，但在当前的环境下，这哭声非但不能引起同情，反而让人脊背发凉。哭声不大，却极具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人的耳膜深处，搅动着听者的情绪。
林默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楚和悲伤涌上心头，一些早已遗忘的、童年时受委屈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精神诱导！”他心中警铃大作，这哭声果然有问题！
雷烈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他晃了晃脑袋，眼神中的暴戾更加炽盛，仿佛被这哭声激怒了。“哭！哭你妈哭！”他怒吼着，似乎想用声音压倒这诡异的哭泣，“给老子闭嘴！转过身来！”
那哭声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悲切。同时，转头的动作也完成了。
在两道手电光柱的照射下，林默终于看到了它的“正面”。
没有预想中狰狞的鬼脸，也没有扭曲的五官。那确实是一张孩子的脸，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正在伤心哭泣的孩子。
然而，就是这种“普通”，在这种地方，显得极度不普通！
孩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机械式的流泪。那双大眼睛空洞无神，虽然朝着林默和雷烈的方向，但瞳孔没有任何焦距，仿佛只是两个漆黑的玻璃球。更诡异的是，林默注意到，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样式老旧，却异常干净，与周围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刚刚浆洗过一样。
“妈的，是个小鬼魂？”雷烈皱紧了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烦躁。他见过的异常千奇百怪，但这种形态的确实少见。他握紧了手中的暗红短刃，似乎在权衡是直接动手还是再观察一下。
“不像……”林默低声回应，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环境，“苏媛提到c-089是‘窥视之眼’，和精神、感知有关。这可能是它制造出的幻象，或者……是一种诱饵。”
他的常识库知识碎片也在活跃，提醒他某些具有强大精神力量的异常，往往擅长利用目标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进行攻击。一个哭泣的孩子形象，很容易激发常人的同情和不设防。
“诱饵？”雷烈冷哼一声，“那就砸了它！”他显然更倾向于直接暴力破解。
就在雷烈作势欲扑的瞬间，那哭泣的“孩子”突然有了新的动作。它没有攻击，也没有逃跑，而是缓缓地抬起了了一只苍白的小手，指向了走廊的更深处。它的手指纤细，指向的方向一片漆黑，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同时，那悲切切的哭泣声里，夹杂进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不清的音节，像是孩子在含混地诉说着什么。
“眼……睛……”
“好……多……眼……睛……”
“看……着……我……们……”
这些话如同冰锥，刺入林默和雷烈的耳中。好多眼睛？看着我们？林默瞬间感到毛骨悚然，他几乎能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无数道视线瞬间聚焦到了自己身上，皮肤上传来一阵刺麻感。他猛地用手电扫向走廊两侧的墙壁、天花板、以及身后的黑暗，但光柱所及之处，除了斑驳的墙皮和灰尘，空无一物。
是心理作用，还是……
雷烈也明显感觉到了异常，他不再贸然前冲，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那双野兽般的眼睛里首次露出了几分凝重。“操！这鬼地方果然邪门！”他啐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指路的“孩子”身上，“它指的路，能信？”
林默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这明显是异常设置的障碍或引导。直接攻击这个“孩子”幻象，可能会立刻触发更猛烈的攻击。但跟着它指的方向走，无疑是踏入更明显的陷阱。
“不能全信，但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互动’。”林默快速说道，“‘窥视之眼’在和我们玩心理游戏。它想让我们去某个地方。或许那里有它的本体，也或许是更危险的区域。”
他回想起常识库中关于高感知性异常的描述：它们往往拥有一定的“领域”意识，喜欢在自己的地盘内设置各种考验和陷阱，享受猎物逐渐陷入绝望的过程。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真跟着这小鬼走？”雷烈不耐烦地反问。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个哭泣的“孩子”身上，仔细观察。突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尽管这孩子脸上泪流不止，但它身下的地面，却是干燥的，没有任何泪痕。而且，它投射在墙上的影子，也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并且形态似乎有些……不自然，边缘处过于模糊。
“这不是实体，也不是纯粹的幻象。”林默心中一动，“这更可能是一个……‘投影’！是‘窥视之眼’用某种方式投射出来的影像，它的作用是指引和干扰，本身可能不具备直接攻击能力。”
他将自己的发现快速低声告诉雷烈。
“投影？”雷烈眯起眼睛，再次打量那个“孩子”，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也就是说，砸了也没用？”
“很可能没用，反而会打草惊蛇。”林默谨慎地说，“或许我们可以……不理它，尝试寻找其他的路，或者，反过来利用这个指引。”
“利用？”
“对。它想让我们去深处，说明那里有它在意的东西，或者是解决它的关键。我们可以去，但必须万分小心，做好应对任何袭击的准备。同时，不能完全被它牵着鼻子走，要留意沿途所有异常之处，寻找‘窥视之眼’本体的线索。”
雷烈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利弊。他的性格倾向于直接毁灭眼前看得见的威胁，但多年的生存经验也告诉他，在这种地方，鲁莽往往死得最快。林默的分析听起来确实更有条理。
“妈的，算你小子还有点用。”雷烈最终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林默的方案，“那就往前走！老子倒要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他依旧打头阵，但不再将主要注意力放在那个哭泣的“孩子”投影上，而是将光柱更多地投向走廊深处和两侧，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实体攻击。那柄暗红色的短刃也没有收回，始终握在手中。
林默紧随其后，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指路的“孩子”。只见它依旧维持着指向深处的姿势，脸上挂着泪痕，空洞的眼睛“望”着他们，嘴角却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形成一个诡异无比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默心中一寒，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他加快脚步，紧跟在雷烈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走廊更深沉的黑暗迈进。
那个哭泣的投影，在他们身后，如同一个无声的送葬者，静静地“目送”他们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之中。它的手指，依然固执地指着那个方向，仿佛在说：来吧，答案就在前面，地狱……也在前面。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手电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或是破损的木门，门牌号早已锈蚀脱落，无法辨认。空气中的霉味和那丝冰冷的金属气味始终萦绕不散，并且似乎随着他们的深入，变得更加浓郁。
脚下的灰尘很厚，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除此之外，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那隐约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的、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丁字路口。左右两条分支走廊同样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走哪边？”雷烈停下脚步，烦躁地问道。意识中的坐标指引在这里变得有些模糊，只是大致指向这片区域，并没有给出精确的路径。
林默也拿不定主意。他用手电分别照向左右两条走廊，看起来并无太大区别，都是同样的破败和阴森。
就在他犹豫之际，突然，从左边的走廊深处，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咔哒。”
像是某种硬物轻轻碰撞的声音。
两人瞬间警觉，同时将手电光柱扫向左边走廊。
光线下，走廊空无一人。但在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物体，静静地躺在灰尘之中，反射着手电的光，发出一点微弱的反光。
那是什么？
雷烈和林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过去看看。”雷烈压低声音，做出了决定。在这种地方，任何异常都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他们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反光点靠近。越是接近，林默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冰冷了。
终于，他们走到了那个物体旁边。
雷烈用手电光牢牢锁定它。
那是一个……玻璃弹珠。
就是小孩子常玩的那种，里面有彩色螺旋花纹的玻璃弹珠。它静静地躺在厚厚的灰尘里，干净得不可思议，仿佛刚刚被人遗落在此。
在这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福利院废楼里，出现一个如此干净、崭新的玻璃弹珠，这本身就像那个哭泣的孩子一样诡异。
林默蹲下身，但没有立刻去捡。他仔细地观察着弹珠周围。灰尘很均匀，只有弹珠本身占据的位置没有灰尘，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放在了这里。
是“窥视之眼”的又一个把戏？它想通过这个弹珠传达什么信息？
就在这时，林默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右边那条他们未选择的走廊深处，好像有一个矮小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猛地抬起头，将手电光扫向右边的走廊。
光柱所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是幻觉？还是……
“怎么了？”雷烈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问道，手中的暗红短刃握得更紧了。
“没什么……可能看花眼了。”林默摇了摇头，不敢确定。但他心中的不安感已经达到了顶点。他感觉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而那个看不见的“窥视之眼”，正在暗处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像猫捉老鼠一样，不断地抛出诱饵，拨弄着他们的神经。
这个玻璃弹珠，是下一个诱饵吗？它代表着什么？
林默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枚在灰尘中闪闪发光的玻璃弹珠上。弹珠内部彩色的螺旋花纹，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缓缓地旋转着，仿佛一个微缩的、迷你的万花筒，又像是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他鬼使神差地，朝着弹珠的内部，那旋转的彩色螺旋中心，看了一眼。
就在他的视线与那中心接触的瞬间——
轰！
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充满恶意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了他的脑海！
那不是图像，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感知”！他仿佛瞬间拥有了无数双眼睛，看到了无数个破碎而扭曲的视角：
——从天花板俯视着两个渺小、惊慌的人影；
——从墙壁的裂缝中窥探着走廊；
——甚至……从雷烈那惊疑不定的瞳孔反射中，看到了自己苍白失措的脸！
他被“注视”着！被这栋楼的每一个角落“注视”着！
“窥视之眼”！它无处不在！
“啊！”林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手电筒差点脱手。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剧痛难忍，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小子！你怎么了？！”雷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防止他摔倒，厉声喝道。
林默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指着地上那枚弹珠，声音颤抖：
“眼……眼睛……它就是眼睛！这整栋楼……都是它的眼睛！”
他的话音刚落。
“咯咯咯……咯咯咯……”
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孩童笑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不再是哭泣，而是充满了戏谑和恶意的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层层叠叠地回荡开来！
与此同时，走廊两侧那些紧闭的、或是破损的房门后面，同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无数个东西，正在门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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