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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形大厅内,雷烈等人离去后的空旷,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留下的几人——林默、苏媛、阿哲,以及最终选择留下的那名中立者(一个名叫王琦的、原本有些怯懦的年轻男人),还有始终沉默地坐在阴影里的神秘老者,以及蜷缩在远处、眼神躲闪的张薇——彼此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疏离。
争吵的余音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与“回响的纸页”散发出的阴郁气息混合在一起,让呼吸都变得粘稠。阿哲低着头,反复摆弄着那副已经报废的“绝缘手套”零件,试图从失败中汲取一丝一毫的经验,但紧锁的眉头显示进展甚微。苏媛已经重新投入工作,指尖在虚空中快速划动,调取着数据库中关于已知诡物能量谱系的所有资料,试图为阿哲的下一次尝试寻找更稳妥的理论基础,她的侧脸在微光映照下,显得格外专注而冷冽。
林默没有打扰他们。他独自走到大厅边缘,望着那些沉寂的收容隔间,目光深邃。雷烈的决绝离去,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这个绝境中人性最真实的挣扎。力量与理智,生存与自我,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已然铺开,再无回旋余地。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因共情“哭泣的婚纱”而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悲伤余韵,这代价提醒着他选择的道路何其艰难,却也坚定了他的信念——绝不能沦为力量的奴隶。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波动从各自的房间方向传来。
几乎是同时,林默、苏媛、阿哲,以及王琦,都感到怀中的黑色日志微微发烫。
“来了。”林默轻声道,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人迅速回到各自的房间。林默拿起桌上那本仿佛由黑暗凝结而成的日志,冰冷的封皮下,是令人不安的温热。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它。
空白的纸页上,熟悉的、仿佛由凝固血液书写的字迹,正一点点地浮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任务指令】
目标地点:卡法斯综合大楼废弃地下管网系统,入口位于第三区工业园7号检修井。
任务目标:收容异常实体——“徘徊的鞋”。
执行时限:自进入目标区域起,48小时内。
参与人员:林默、苏媛、阿哲、王琦。
备注:目标实体具有高度空间扭曲特性,注意路径标识。
字迹凝固,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徘徊的鞋……”林默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蹙。光是这个名字,就透着一股诡异。而“高度空间扭曲特性”更是让他心中一凛。这听起来,比之前遭遇的“哭泣的婚纱”或“回响的纸页”更加麻烦。
他走出房间,苏媛和阿哲也已经拿着日志等在门外。苏媛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眼神更加锐利,显然已经开始分析任务信息。阿哲则显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一个新工具包——里面是他连夜整理出的、一些他认为可能在不同环境下有用的基础探测和求生工具,经过上次的失败,他变得更加务实和谨慎。
王琦也走了出来,脸色苍白,握着日志的手微微发抖。张薇则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只充满恐惧的眼睛,看着他们。
“都看到了?”林默问。
苏媛点头:“目标明确,但‘空间扭曲’是最大变数。需要优先建立方向识别和路径标记系统。”
阿哲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我……我准备了一些反光标记贴和强光信号棒,也许……能用上。”
“很好。”林默赞许地看了阿哲一眼,他能感受到阿哲在努力克服恐惧和挫败感,“王琦,你呢?有什么想法?”
王琦猛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林默会问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没什么想法,我,我会跟着你们,听指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任务的恐惧,但也有一丝不想被抛弃的祈求。
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苏媛:“我们需要尽可能收集关于‘卡法斯大楼地下管网’和任何与‘鞋子’、‘迷路’相关的都市传说或记录。”
“数据库中有部分该区域的旧图纸碎片,以及三起与该区域相关的失踪人员报告,报告均提及受害者最后被目击时状态恍惚,提及‘找不到路’或‘听到奇怪的脚步声’。”苏媛立刻调出了相关信息,“关于‘徘徊的鞋’,无直接记录。但存在十七个不同文化中与‘引路’、‘迷失’相关的鞋子类怪谈,可作为潜在行为模式参考。”
“足够了。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发。”林默下达指令。他没有去看张薇,既然她选择了留下却又不敢面对,强迫也无用。
神秘老者依旧坐在阴影里,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十分钟后,四人站在了收容所那扇通往外界、时而浮现时而隐匿的大门前。门外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城市景象,而是一片扭曲旋转的、如同油彩融化般的色块——收容所正在将他们直接送往任务地点附近。
“记住,”林默最后叮嘱,目光扫过苏媛冷静的脸、阿哲紧握信号棒的手和王琦不安的眼神,“这次任务环境特殊,雷烈不在,我们更要依靠彼此。遇到任何情况,第一时间沟通,不要擅自行动。苏媛负责分析和记录路径,阿哲负责标记和应对可能的技术干扰,王琦,你跟紧我,注意警戒后方和侧翼。”
三人点头。
林默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了那片扭曲的光影之中。熟悉的失重感和空间剥离感再次袭来,短暂而强烈。几秒钟后,脚踏实地的感觉回归,同时一股混合着铁锈、潮湿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的空气涌入鼻腔。
他们出现在一个荒废的工业园区内,四周是斑驳的厂房墙壁和丛生的杂草。时间是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这片废墟染上了一层昏黄而诡异的色彩。正前方,一个锈迹斑斑、半掩着的圆形井盖静静躺在那里,井盖上模糊地印着“7”这个数字。
“就是这里了。”林默走到井盖旁,蹲下身检查。井盖很重,边缘的锈蚀非常严重。他示意阿哲和王琦一起用力。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园区里格外刺耳。井盖被艰难地挪开,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向下延伸的洞口。一股更浓重的、带着陈年霉味的冷风从洞口中呼啸而出,吹得几人衣衫猎猎作响。
洞口下方,是一道嵌入墙壁的、同样锈蚀严重的铁梯,向下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林默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向下探去,只能照亮下方几米的范围,更深处依旧是一片浓墨般的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我先下。”林默没有犹豫,率先抓住冰冷的铁梯,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去。铁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苏媛紧随其后,她的动作依旧稳定,一边下行,一边用一个小型仪器扫描着周围的环境数据。阿哲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爬了下来,手中紧紧抓着一把反光标记贴。王琦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他几乎是闭着眼睛,颤抖着爬下梯子,落地时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林默一把扶住。
当最后一人离开铁梯,双脚踩在潮湿、布满黏腻苔藓的地面上时,上方那一点来自井口的、昏黄的天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灭。四周彻底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有他们手中的三支强光手电(林默、苏媛、阿哲各一支)划破黑暗,照亮前方一片有限的范围。
他们正站在一条宽阔的、圆形截面的隧道里。隧道壁是斑驳的混凝土,布满了水渍和蛛网般的裂纹。脚下是及踝深的、散发着恶臭的积水,水底似乎沉淀着厚厚的淤泥。隧道向前后两个方向延伸,隐没在黑暗尽头,深邃得让人心慌。
空气湿冷刺骨,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仿佛数十年未曾流通。除了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和脚踩积水发出的“哗啦”声,四周一片死寂。
“按照旧图纸显示,这片地下管网系统呈网状结构,理论上存在多条通往不同出口的路径。”苏媛低声说道,她的声音在隧道中产生轻微的回音,“但‘空间扭曲’意味着图纸可能已经失效。”
“先确定方向。”林默将手电光束投向隧道壁,寻找任何可能的标识。然而墙壁上除了斑驳的痕迹,空无一物。
“这里。”阿哲走到一侧墙边,用力将一张巴掌大的、带有强烈反光涂料的标记贴按在了一个相对干燥的位置。标记贴在光线下反射出醒目的光芒,像黑暗中的一颗星辰。“我们顺着一个方向走,每隔一段距离就贴一个。”
“走吧,向前。”林默选择了其中一个方向,率先迈步。积水被趟开,发出哗哗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
起初,隧道似乎是笔直的。他们走了大约五分钟,阿哲贴下了第三个标记贴。一切都显得正常,除了那令人不安的黑暗和死寂。
然而,当阿哲准备贴下第四个标记贴时,他的手电光束扫过前方的隧道壁,动作猛地僵住了。
“默……默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默和苏媛立刻顺着他的光束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隧道壁上,赫然贴着一张反光标记贴!那熟悉的形状,醒目的反光,与他们刚刚贴下的那几个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王琦惊恐地叫出声,“我们……我们绕回来了?!”
林默心中一沉,快步走到那张标记贴前。没错,正是阿哲贴下的那种。他仔细看向标记贴旁边的墙壁,甚至能在苔藓上辨认出阿哲刚才按压时留下的新鲜指印!
他们走了五分钟,沿着一条看似笔直的隧道,最终却回到了几分钟前刚刚经过的地方!
“不可能!”阿哲难以置信地叫道,“我一直看着前面的!隧道是直的!我们根本没有转弯!”
苏媛已经蹲下身,用仪器检测着周围的空气流动和空间曲率数据,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异常高的数值上。“空间曲率异常……这不是视觉欺骗或简单的迷宫,这里的物理空间本身被扭曲了。”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加快了些许。
林默抬起手电,光束射向隧道前方,那深邃的黑暗仿佛一张嘲弄的巨口。他又回头看向来路,同样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继续走。”林默沉声道,压下心中的不安,“阿哲,在现在这个位置,贴一个不一样的标记,比如两个贴纸重叠。我们换个方向走。”
阿哲依言,在发现“回头”标记的旁边,重重地贴上了两个重叠的反光贴。
这次,他们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前行。每个人都加倍警惕,手电光束仔细地扫视着隧道壁和脚下的积水,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
然而,十分钟后。
当手电光束再次捕捉到那醒目的反光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墙壁上,两个重叠的反光标记贴,正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徒劳。
他们再次回到了原点。
“鬼……鬼打墙……我们被困住了!”王琦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阿哲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他设计的标记系统在空间扭曲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苏媛快速记录着数据,眉头紧锁:“不是循环……是更复杂的拓扑结构扭曲。我们可能一直在三维空间里沿着一个扭曲的‘环面’或更高维度的结构在行走,所以感觉是直线,实则……”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这时,从隧道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传来了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声响。
“嗒……”
像是什么硬物,轻轻地敲击在潮湿的水泥地上。
声音空洞,悠远,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正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嗒……嗒……”
是脚步声。
但,那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空洞,不像是穿着鞋踩在地上,反而更像是……鞋子本身,在敲击着地面。
林默猛地抬起手电,光束如同利剑般刺向声音传来的黑暗。
“徘徊的鞋……”
目标的低语,伴随着那空洞的“嗒……嗒……”声,在这扭曲、无尽的地下迷宫中,缓缓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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