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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的脚步踏入那片色块交织区域的瞬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被突破了。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知上的“噗”的轻响,在灵魂层面荡开涟漪。身后那模糊的、被油彩覆盖的巷道入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抹去,彻底消失在视野和感知中。退路,在这一刻被绝对地斩断。
他们并非站在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悬浮——或者说,存在于一片无法用常理度界的领域。
天空?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般混沌的天幕,浓稠的、不断翻滚流淌的色彩构成了“上方”。没有太阳,光源来自这些色彩本身散发出的、强弱不一的诡异辉光,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不祥的、动态的光影之下。
大地?同样不存在。脚下是一片看似坚实、却不断微微起伏的“基底”,其材质难以名状,仿佛是凝固后又半融化的蜡,又像是无数种颜色被强行挤压、混合后形成的某种实体。踩上去的感觉软腻而粘稠,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短暂的、缓慢恢复的脚印,并泛起一圈圈细微的、不同颜色的涟漪。
空气不再是单纯的气体,它变得厚重,充满了浓烈的、不属于任何已知物质的气味——是松节油的刺鼻,是陈旧颜料堆叠的闷浊,是画布腐朽的微酸,还有一种……类似于疯狂思绪蒸腾后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感。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这些混乱的“概念”吸入肺腑,搅动着人的理智。
“我们……进来了。”阿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尽管镜片在这里似乎并不能提供更清晰的视野。他手中的探测器屏幕已经彻底变成一片雪花,偶尔闪过几个无法识别的色块图案,发出无意义的噪音后,屏幕暗了下去。“设备……完全失灵了。这里的规则和我们认知的物理法则相悖。”
苏媛没有回应阿哲,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环境上。她的双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记录、分析着周围的一切。“注意脚下和周围流动的色彩,”她语气凝重地提醒,“根据阿哲刚才的经验,不同的颜色很可能对应不同的‘规则陷阱’或‘情绪污染’。深蓝可能关联沉溺或忧郁,赤红可能是愤怒或躁动,刚才的暗黄色是腐朽与绝望……我们必须尽快建立一套临时的‘色彩语义库’。”
林默站在两人稍前的位置,他的“静默领域”以他为中心,维持着一个半径约三米的相对稳定区域。在这个领域内,那些肆意流淌、试图侵蚀他们的色彩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壁垒,变得迟缓而温顺。他能感觉到维持这个领域所消耗的精神力,在这个诡异的环境里,消耗速度比外界要快上不少。
“跟紧我,不要离开领域范围。”林默沉声道,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他们所在的地方,像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由色彩构成的峡谷的起点。两侧是“堆积”而起的、如同山峦般的色块,这些色块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流动、变形,时而凸起形成怪诞的浮雕,时而凹陷成深邃的孔洞,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蠕动。前方,这条“色彩峡谷”蜿蜒曲折,伸向不可知的深处,更远处,各种强烈的色光交织变幻,看不清具体景象,只能感受到那里散发出的、更加混乱和强大的能量波动。
“看那边。”苏媛指向左侧的“山壁”。那里,一大片浓稠的、如同血液般的赤红色正沿着“岩壁”缓缓流下,所过之处,连周围其他相对稳定的颜色都开始微微沸腾、泛起泡沫,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灼热感和隐约的咆哮声。
“远离红色。”林默立刻做出判断,小心地控制着静默领域的移动方向,偏向峡谷的另一侧。
然而,另一侧也并非安全。一片看似平静的、如同深海般的蔚蓝色区域,却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目光投过去,仿佛灵魂都要被那深邃的蓝色吸走,沉入无底的、冰冷的忧伤之中。林默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跳都似乎慢了一拍,一股莫名的悲戚感涌上心头。
“蓝色也不行,会引发精神沉溺。”苏媛迅速记录,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他们只能在峡谷中央,沿着那条相对“干净”、色彩混合得最为混沌、反而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路径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在雷区行走。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周围的景象开始出现更明显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色块堆积,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仿佛是物体或景象的“残影”。
他们路过一片区域,那里悬浮着无数破碎的、如同镜面般的色片,每一片都映照出他们扭曲变形的倒影,但那些倒影的眼神空洞,嘴角咧开诡异的笑容,并用口型无声地重复着一些充满恶意的话语。虽然静默领域隔绝了大部分精神影响,但那诡异的视觉冲击依然让人脊背发凉。
紧接着,他们看到由暗紫色和墨绿色构成的、如同森林般的结构,那些“树木”的枝桠像是痉挛的手指,不断地抓握着空气,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林中隐约传来啜泣和低笑,交织在一起。
“这些……是画家记忆的碎片?还是他梦境中扭曲的意象?”阿哲压低声音,生怕惊动那些诡异的“树木”。
“更可能是他内心情绪和执念的投射。”苏媛分析道,“愤怒、悲伤、恐惧、疯狂……所有这些情绪,在这里都被赋予了具体的色彩和形态。我们正在他的心灵景观中穿行。”
突然,前方的路径出现了岔口。一条路笼罩在温暖明亮的橙黄色光芒中,仿佛通向一个安全舒适的避难所;另一条路则幽暗深邃,弥漫着不祥的暗灰色雾气,看不清内部。
“怎么选?”阿哲看向林默和苏媛。
苏媛仔细观察着两条路口的能量波动和色彩构成。“橙黄色……通常代表温暖、希望。但在这里,太过‘正常’反而显得可疑。这温暖的光芒缺乏变化,像是……画出来的阳光,有一种刻意营造的虚假感。”
林默闭目凝神,尝试用他那独特的共情能力去感知。当他将意识投向那条橙黄色的路径时,感受到的并非真正的温暖,而是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甜蜜,仿佛要将人包裹、融化,最终失去自我。而那条幽暗的路径,虽然散发着恐惧和不安,但其核心却有一种……真实的、冰冷的质感。
“走暗路。”林默睁开眼,做出了决定,“光明可能是陷阱,黑暗反而更接近真实的疯狂。”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暗灰色的雾气中。视线瞬间变得极差,只能看到身前几米的范围。静默领域的光芒在这里也似乎被雾气吸收,范围被压缩了一些。雾气中充斥着细碎的、仿佛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的声音,听不清具体内容,却无孔不入地挑动着神经深处的焦虑。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可见,路的尽头似乎连接着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雾气时,异变再生!
两侧那看似虚无的雾气中,突然毫无征兆地射出数道尖锐的、由暗灰色凝聚而成的“针刺”!这些针刺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由恶意和恐惧能量构成,速度快得惊人,直接穿透了静默领域的外层防御——静默领域主要针对的是持续性的精神污染和规则侵蚀,对这种瞬间的、高强度的能量攻击防御效果相对较弱!
“小心!”林默只来得及发出警告,同时全力收缩领域范围,增强其密度。
苏媛反应极快,侧身躲避,一道灰刺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她立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和短暂的麻痹感。阿哲则没那么幸运,他虽然下意识地低头,但一道灰刺击中了他背着的装备包,里面一件备用探测器瞬间冒出一股青烟,彻底报废,而他也被那股冲击力带得一个踉跄。
更多的灰刺从雾气中凝聚,如同疾风骤雨般射来!
“不能停留!冲过去!”林默低吼一声,将静默领域收缩到仅能勉强覆盖三人的极限范围,领域的光芒变得凝实,如同一个半透明的蛋壳。灰刺撞击在领域壁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荡开一圈圈涟漪,每一下都让林默的脸色苍白一分。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
三人顶着这波攻击,奋力向前冲去。
十几步后,他们猛地冲出了暗灰色雾气的范围。
眼前豁然开朗,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站在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剧场”的边缘。这个剧场完全由各种扭曲、痛苦的颜色构成——撕裂般的猩红,淤青般的暗紫,病态的蜡黄……层层叠叠,向上延伸。
而在剧场的中央,并非舞台。
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种颜色疯狂搅拌、旋转形成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吸力和混乱意志。而在漩涡的上方,悬浮着一团不断变换形态、散发出强烈存在感的物质。它时而如同滴落的厚重油彩,时而如同凝固的悲伤,时而又像是一颗搏动的、色彩斑斓的心脏。
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黑色日志的指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凝固的油彩……”阿哲喃喃道,声音带着震撼与恐惧,“那就是任务目标?”
但他们的目光,很快就被漩涡旁边,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存在”所吸引。
那是一个模糊的、由光影和色彩勾勒出的人形轮廓。他坐在一个同样由色彩凝聚而成的画架前,手持一支巨大的、不断滴落着各种情绪的“画笔”,正对着中央那狂暴的色彩漩涡,一下一下地,仿佛在描绘着它。
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对林默三人的到来毫无所觉。
然而,整个“圆形剧场”里弥漫的那股令人窒息的疯狂、绝望与偏执的气息,源头正是这个模糊的“画家”身影。
他们找到了梦的核心,也直面了……梦的主人。
而如何从这样一个存在面前,收容那团作为他梦境核心的“凝固的油彩”,成为了一个几乎无解的难题。周围的色彩仿佛因他们的闯入而变得更加躁动不安,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画家”手中的画笔,也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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