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段延庆那突如其来、甚至带着一丝生硬的和解宣言,段正淳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然而,震惊过后,便是如释重负的巨大轻松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
段延庆这块压在大理段氏心头这么久的一块巨石,竟然就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搬开了?
段正淳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王爷,很快便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露出诚挚之色,上前一步,对着段延庆郑重地抱拳道。
“延庆太子!你能如此深明大义,以大理苍生为念,段正淳感激不尽,佩服之至!”
他语气恳切,继续说道:“为了大理国的安稳和万民福祉,皇兄与我的确无法将社稷重器轻付。
但你能放下干戈,愿与我等化敌为友,这于我大理国而言,实乃天大的幸事!大理,永远都是你的家,是你的根!”
段正淳略一沉吟,给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极具诚意的方案:“若你愿意,我可即刻修书禀明皇兄,请他下旨,迎你回宫。
以你昔日太子之尊,皇兄必不会薄待,便是尊你为太上皇,共享尊荣,亦无不可!如此,也算全了当年的君臣之义,兄弟之情,只是这皇位关乎国本,恕我等实在难以推让。”
若是放在半个时辰之前,听到段正淳这番施舍般的话语,段延庆必定会暴怒而起,认为这是奇耻大辱,是对他太子身份的玷污和嘲讽,甚至会不惜拼命。
但此刻,他的心态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那位神秘的观音菩萨和他从未谋面的儿子,如同在他黑暗冰冷的世界里投入了两颗太阳,照亮了他全部的人生意义。
复仇和皇位这些东西,这些曾经支撑他活下去的执念,在父亲这个新身份面前,忽然变得苍白而遥远。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思考的一切,都围绕着如何为那个孩子谋划一个最好的未来。
而与段正淳和解,正是乔峰计划的一部分,也是为他儿子未来铺路的重要一步。
他此刻对乔峰已是敬若神明,言听计从,更何况乔峰还刚刚赐予了他近乎重生般的恩惠!
因此,面对段正淳释放的善意和那太上皇的虚名,段延庆心中波澜不惊,甚至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用那依旧沉闷却平和了许多的腹语说道:“段正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昔日的延庆太子,你便当他早已死在二十多年前那场叛乱之中了吧,如今的段延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豁达:“至于太上皇之位,更是不必了,我段延庆漂泊半生,野惯了,受不得皇宫那些规矩束缚。
说到底,我的血脉源自于大理,这片土地的生民,我心中也并非毫无挂念,只要你们兄弟二人能勤政爱民,使大理国泰民安,繁荣昌盛,那皇位由谁来坐,于我而言,已无关紧要,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无需再提。”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深明大义,且十分的顾全大局,甚至带着几分看破红尘的洒脱。
段正淳听完,简直是喜出望外!
他原本还担心段延庆是权宜之计或者另有图谋,但现在看来,对方竟是真心实意地放下了!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他身后的褚万里、朱丹臣、傅思归三人,也是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们虽与段延庆为敌,但本质上都是忠义之士,对这位遭遇悲惨的前太子,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同情。
如今能化干戈为玉帛,避免同室操戈,实在是皆大欢喜!
他们看向乔峰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无限的敬佩和感激,都知道这奇迹般的转变,都是这位乔帮主一手促成的啊!
阮星竹也拍着胸脯,长长舒了口气,笑靥如花:“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段郎,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阿朱站在乔峰身侧,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生父那由衷高兴的模样,又看看身边气定神闲、仿佛掌控一切的乔峰,心中充满了骄傲和甜蜜。
她的乔大哥,总是能创造出不可能的奇迹。
段正淳激动之下,当即表示要在小镜湖设宴,既是庆祝今日险死还生,也是庆贺与段延庆化解宿怨,更是为了酬谢乔峰这天大的恩情。
然而,段延庆却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宴饮就不必了,我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他此刻牢记着乔峰的吩咐,尽快返回西夏一品堂,利用其身份和资源,为乔峰搜集情报,静候指令。
身受乔峰如此大恩,他恨不得立刻就能做些什么来报答,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饮酒吃饭?
别看他叫什么恶贯满盈,其实恩怨分明这一块,段延庆也是没啥说的。
他目光扫过湖边那些倒地不起的西夏武士尸体,以及远处那个体格健硕,一动不动的身影,那是岳老三。
他步履略显僵硬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探查了一下。
岳老三胸膛尚有微弱起伏,并未死去,但气息极其萎靡,丹田气海被乔峰那刚猛无俦的震惊百里彻底震碎。
这一身苦修的功夫算是已经废了九成九,日后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已属不易,再也无法逞凶斗狠。
段延庆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四大恶人中,岳老三虽然脑子不好使,行事莽撞愚蠢,动不动就嚷嚷着要剪人脑袋,但对他这个老大却是真心实意的忠诚,从无二心。
比起叶二娘的变态和云中鹤的淫邪,岳老三反倒显得单纯了许多。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到乔峰面前,姿态放得极低,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乔帮主…老三他…他还有一口气在,只是丹田已碎,武功尽废,日后已是个废人,再无法作恶了。”
他先是悄悄扫了一眼乔峰的脸色,然后才继续道:“说到底,老三此人,只是天生蠢笨,一根筋,不明是非,且性格暴躁,这才做出了许多错事。
其本性倒是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对我也一直忠心耿耿,您能否高抬贵手,饶他一命?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说出这番话时,段延庆心中是颇为忐忑的。
他不知道乔峰是否会给他这个面子,毕竟岳老三也确实害过不少性命。
但他终究还是念着一点旧情,硬着头皮开了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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