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米铺前的队伍比往日更长了些。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人们已经排起了蜿蜒的长龙。阿福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偷偷观察街角——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已经两个早晨了。
“今天每人限购一斤半。”阿福提高嗓门喊道，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骚动。
“昨天还两斤呢！”有人不满地抱怨。
阿福陪着笑脸：“上面新定的规矩，咱们也是照章办事。”
不远处那辆黑色轿车里，松本优子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助手说：“记录下来了？永昌米铺今天限购一斤半，比昨天少了半斤。”
“是的，调查官。”助手快速记录着，“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调整限购量了。”
松本若有所思：“去查查，其他平价米铺是不是也调整了。”
同一时刻，在统制委员会的办公楼里，井上贤二正对着朱葆三大发雷霆。
“朱副主任，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井上将一叠报表摔在桌上，“为什么特别供应处这个月的粮食损耗率高达百分之五？按照这个损耗，我们每个月要平白无故损失上千石粮食！”
朱葆三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井上先生，粮食运输途中有些损耗，这不是很正常吗？况且现在天气潮湿，粮食容易受潮发霉……”
“受潮发霉？”井上冷笑一声，“我派人去抽查过，仓库里的粮食保存得很好。这损耗到底出在哪个环节，朱副主任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会议室里的其他委员都低下头，假装在研究手中的文件。
这场争执很快传到了丁陌耳中。渡边在汇报时，显得忧心忡忡：“井上这次是铁了心要查特别供应处，连武藤课长都默许了。要是真被他们查出什么……”
丁陌平静地听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井上的动作这么快。
“井上最近是不是经常去虹口区的那家日本料理店？”丁陌突然问道。
渡边愣了一下：“好像是的，听说他特别喜欢那家的清酒。”
丁陌点点头，不再多问。等渡边离开后，他立即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了铃木。
当天晚上，虹口区“樱之屋”料理店的包厢里，井上贤二正独自喝着闷酒。这几天调查特别供应处处处碰壁，让他心情很是烦躁。
“井上先生，一个人喝酒多无聊。”铃木适时地出现在包厢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井上抬起头，见是昭和通商的铃木课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铃木君，请坐。”
几杯酒下肚，井上的话渐渐多了起来。铃木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话题，很快就弄清楚了井上最近的困境。
“其实，”铃木压低声音，“井上先生何必非要和朱葆三硬碰硬呢？他背后有本地商会的支持，您这样查下去，恐怕很难有结果。”
井上重重放下酒杯：“难道就任由他中饱私囊？”
“当然不是。”铃木给井上斟满酒，“既然特别供应处这条路走不通，为什么不另辟蹊径呢？”
井上眯起眼睛：“铃木君的意思是？”
“我认识一些商人，”铃木的声音更低了，“他们手上有稳定的粮源，而且……愿意给个好价钱。如果井上先生有兴趣，或许可以合作。”
井上顿时酒醒了大半。他警惕地看着铃木：“铃木君，你这是在引诱我违反纪律？”
“井上先生言重了。”铃木笑道，“统制委员会不是一直鼓励开辟新的粮源吗？我介绍的这些商人，都是正经生意人。只要价格合适，他们很愿意为皇军效力。”
井上沉默不语，但铃木看得出他已经动心。确实，如果能在朱葆三的把控之外，开辟一条新的粮食渠道，不仅能解决供应问题，还能在武藤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三天后，在铃木的安排下，井上在一家茶楼秘密会见了一位自称“陈老板”的商人。这位陈老板谈吐不俗，对粮食市场了如指掌，很快就和井上达成了初步协议。
“只要价格合适，我每月可以供应五百石大米。”陈老板信誓旦旦地说，“而且保证都是上等货色。”
井上心中窃喜。五百石大米，足够他在武藤面前大大露脸了。至于这位陈老板的粮食来源，他并不想深究——在这乱世，能搞到粮食就是本事。
他不知道的是，这位“陈老板”正是李爷手下的一个心腹。而这一切，都是丁陌在幕后精心安排的。
“让井上也沾手粮食生意？”当李爷第一次听到这个计划时，十分不解，“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丁陌当时只是淡淡一笑：“就是要让他也下水。等他尝到甜头，越陷越深的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这个计划可谓一箭双雕：既可以利用井上的身份为粮食运输提供更多保护，又能在必要时把他推出去顶罪。
与此同时，丁陌也在密切关注着松本的动向。她派人在各个平价米铺盯梢的事，早就通过阿福等人的汇报传到了他这里。
“松本调查官最近很关心粮食问题啊。”在一次偶遇时，丁陌故意对松本说。
松本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丁陌：“是啊，粮食问题关系重大，不得不谨慎。竹下君最近好像也很关心粮食问题？”
“职责所在。”丁陌坦然应对，“统制委员会的工作，领事馆自然要关注。”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知肚明。
井上的新渠道很快就见效了。第一批两百石大米顺利运抵，质量上乘，价格合理。武藤课长在周会上特别表扬了井上，这让朱葆三的脸色十分难看。
会后，朱葆三立即找到渡边：“井上那些粮食是哪来的？查清楚没有？”
渡边按照丁陌的指示，故作神秘地说：“听说是在黑市上找的渠道。现在黑市上突然出现大批优质大米，价格还比市场价低两成，很是蹊跷。”
朱葆三眼中闪过厉色：“继续查！一定要找到他的把柄！”
裂痕，就这样在丁陌的精心策划下，一步步扩大。
井上尝到甜头后，胃口越来越大。他开始通过“陈老板”大量采购粮食，不仅供应给军方，还悄悄往黑市上放货。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既完成了任务，又中饱私囊。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丁陌的监控之下。李爷的人每次和井上交易时，都会暗中留下证据；铃木则通过商社的渠道，记录下每一笔资金的流向。
“这些都是将来扳倒井上的铁证。”丁陌对李爷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他陷得再深一些。”
这天深夜，丁陌独自在办公室里整理着各方传来的情报。井上和朱葆三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两人都在暗中搜集对方的把柄；松本虽然敏锐，但暂时还被引错了方向；而他的双线运作则在继续，平价米铺维持着表面的稳定，黑市交易则源源不断地提供资金。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但丁陌心里清楚，这场戏还缺一个高潮。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井上和朱葆三的矛盾彻底爆发。到那时，他才能浑水摸鱼，更好地开展自己的行动。
窗外，月色朦胧。丁陌的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裂痕已经出现，接下来，就是该让它继续扩大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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