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田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丁陌。
丁陌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平田君，你在仓库守备，想必对里面的物资情况很了解吧？”
平田下意识地点点头：“了解一些……主要是日常守卫和进出登记……”
“最近仓库里，有没有一些……比较特别，或者说，管理上可能没那么严格、容易‘损耗’的物资？比如，一些待处理的老旧器械、等待销毁的报废品，或者型号杂乱、清点困难的库存？”丁陌的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有分量。
平田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想起了堆在丙区三号库的那些“从关东军换下来的老旧枪械”！那些东西，说是要检查后移交伪军或拆解回炉，管理确实混乱，型号老旧杂乱，清点起来极其麻烦，多几件少几件，短期内很难被发现！竹下先生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难道……
一个让他既恐惧又隐隐兴奋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竹下先生，您是说……？”平田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什么都没说。”丁陌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我只是在想，如果一个人被债务逼到绝路，而他又恰巧身处一个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价值’与‘风险’并存的东西的位置时，他会怎么选择？是坐以待毙，等着身败名裂？还是……抓住一线生机，用一种聪明而隐蔽的方式，解决自己的麻烦，同时，也为自己的未来，积累一点小小的资本？”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打开了平田心中那扇被恐惧和贪欲共同把守的门。
平田的脸色变幻不定，呼吸粗重起来。竹下先生没有明说，但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那些老旧枪械！如果……如果能弄出来一些，哪怕很少的一部分，通过可靠的渠道处理掉……不仅债务能还清，或许还能剩下不少！而且，就像竹下先生说的，那些东西管理混乱，容易“损耗”……
巨大的诱惑和极致的恐惧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倒卖军火，这是杀头的重罪！可是，不这么做，他立刻就要完蛋！那些放贷的绝不会放过他！
“我……我不敢……”平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但眼神里的挣扎显示他已经在认真考虑这个选项。
丁陌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真诚：“平田君，风险当然有。所以，才需要最谨慎的计划，最可靠的渠道，最小的规模。比如，只针对那些确定要拆解回炉、已经完全报废登记的部件，或者，在移交‘治安军’的混乱清单中，做一些极其微小的‘技术性调整’。数量要少，少到可以被正常的损耗误差所覆盖。然后，通过绝对安全的方式，让这些东西‘消失’，换成能解决问题的钱。”
他描绘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操作蓝图：目标限定在“报废品”或“清单误差”，规模极小，利用管理漏洞。这极大降低了平田的心理负担。
“绝对安全的方式……可靠的渠道……”平田喃喃重复着，看着丁陌，眼中渐渐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竹下先生，您……您有办法？”
丁陌没有直接承认，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取决于，平田君你是否真的有决心走出困境，以及，你能否提供……相应的‘机会’。至于其他的，或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毕竟，我也不想看到一位有前途的帝国军官，被这种小事毁掉。”
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帮助者”和“建议者”，将选择和行动的主导权，留给了平田。
平田死死咬着嘴唇，内心在进行着最后的搏杀。一边是身败名裂、军法处置的深渊；另一边，则是一条充满风险但似乎有一线生机的隐秘小径，而且还有竹下先生这样“有办法”的人愿意指点甚至帮助……
良久，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头，眼神里混合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深深的恳求：“竹下先生……请您……指点我！我……我愿意试一试！”
丁陌知道，鱼儿已经彻底咬钩了。
“首先，”丁陌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你要彻底稳住放贷那边，争取一点时间。我会先借给你一笔钱，让你去应付最急迫的催讨，显示你的‘还款诚意’，避免他们狗急跳墙。这笔钱，算是朋友间的周转，以后你可以慢慢还。”
他先解决平田的燃眉之急，进一步将其绑上自己的战车。
“其次，你需要更仔细地摸清仓库里那些‘合适’物资的具体情况：确切位置、数量、保管状态、检查流程、经手人员……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关乎成败。这事，只能靠你自己，要做得极其自然，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最后，”丁陌直视着平田的眼睛，“等你准备好了，把情况告诉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记住，安全第一，宁愿放弃，也不要冒险。”
平田用力地点着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之前的惶恐无助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紧张和隐隐的兴奋所取代。“我明白了，竹下先生！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丁陌从怀里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推到平田面前：“这里面够你应付一阵。记住，从现在开始，要更加小心谨慎。”
平田颤抖着手接过信封，感受着那厚度，眼眶都有些湿润了。“竹下先生……您的恩情，我平田浩永世不忘！”
丁陌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双面交易”已经悄然开启。平田看到的，是一场解决债务危机的秘密交易，他用仓库里一些“无人在意”的破烂，换取自己的安全和未来。而在丁陌这里，这却是一场以军火为目标的、危险而至关重要的交易开端。
平田成为了他铺设“军火之路”上的第一个，也是极其关键的活棋。这步棋风险极高，但收益也同样巨大。接下来，他需要小心翼翼地操纵这枚棋子，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完成一次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盗窃”。
离开咖啡馆时，天色已晚。丁陌独自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交易已经开始，无法回头。他必须确保，这“双面”之中，最终获胜的，是他所代表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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