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陌走出办公室，在仓库里慢慢走着。秋元跟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介绍：“这边是A区，主要存干货……这边是b区，放的机械设备……”
走到仓库最里面时，丁陌看到了那台被帆布盖着的机器。它被放在一个单独的货架上，周围没有其他货物。帆布盖得很严实，看不出下面是什么。
“就是这个？”丁陌问。
“对。”秋元说，“一直盖着，没见他们打开过。”
丁陌点点头，没去碰那帆布。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像是只是随意看看。经过一个工作台时，他注意到上面放着一些工具——螺丝刀、扳手、万用表，还有几根看起来很精密的连接线。
“这些是……”丁陌看了一眼。
“应该是调试设备用的。”秋元说，“昨天他们技术人员来的时候用过。”
丁陌没多问，继续往前走。整个仓库转了一圈，没什么异常。货物摆放整齐，记录清晰，消防设备齐全，一切都符合规范。
回到办公室，威尔逊正在接电话。丁陌等他打完，说：“仓库管理得不错，很规范。”
“谢谢。”威尔逊放下电话，“我们商会一向注重这些。”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丁陌便告辞离开。走出仓库时，天色还早，阳光很好。
回领事馆的路上，丁陌把今天看到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台被盖着的机器，工作台上的工具，威尔逊爽快答应的租用电报机的条件……这些细节单独看都没什么，但放在一起，隐隐约约透出点什么。
不过，那和他无关。他提醒自己。他的任务是确保合作顺利，确保货物安全，确保领事馆的利益不受损害。至于威尔逊在仓库里放什么设备，调试什么机器，只要不违反合同，不涉及敏感内容，就不是他该管的。
他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竹下贤二”这个身份，是安全地潜伏下去。太平洋战争会怎么打，历史会怎么走，他大概知道。但那不是他现在该操心的。他现在要做的，是像个真正的日本官员一样，做好分内事，不多问，不多看，不多想。
回到领事馆，丁陌向武藤课长简单汇报了仓库检查情况，说了说货物保管良好，合作进展顺利。武藤听了挺满意，叮嘱他继续盯紧，别出纰漏。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如常。秋元每天送工作日志过来，记录着仓库里的日常——什么货进了，什么货出了，威尔逊那边的人做了什么，技术人员来过几次，调试了什么设备。日志写得很详细，但都是表面情况，没什么深层内容。
丁陌每天都会看这些日志，看得很认真。但他看的目的，不是要从中挖掘什么秘密，而是要确保一切都在正常轨道上运行。只要秋元的记录里没有出现异常——比如突然多了不该有的货物，比如威尔逊那边的人行踪可疑，比如有陌生面孔频繁进出仓库——他就放心。
他知道，威尔逊那条线背后肯定有文章。美国商会在战争时期主动找日本人合作，本就蹊跷。仓库里那台神秘的机器，技术人员频繁的调试，租用电报机的请求……这些都指向某种可能。
但丁陌不打算深究。至少现在不打算。
他现在的位置很微妙。一边是日本人，一边是红党，一边还隐约牵涉到美国人。三方势力，三条线，他走在中间，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而暴露的代价，他承受不起。
所以，他必须谨慎，必须克制。不该问的不同，不该看的不看，不该想的不想。像个真正的官僚那样，按部就班，循规蹈矩。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秋元在日志里写了这样一条：“今日威尔逊先生调试设备，产生较强电波干扰，仓库内部分金属物品出现短暂磁化现象。”
电波干扰？磁化现象？
丁陌看着这条记录，眉头微微皱了皱。什么样的设备调试会产生这么强的干扰？除非那设备功率很大，或者在进行某种特殊操作。
他想起仓库里那台被盖着的机器。会是它吗？
但丁陌没去问。他只是把这条记录标记了一下，放在一边。然后继续处理手头的文件——一份关于下个月码头泊位分配的计划，一份关于铁路运输协调的提案，一份关于物资储备情况的报告。
这些都是他的本职工作。他做得认真，做得细致，做得无可挑剔。
傍晚下班时，丁陌收拾好桌面，锁上抽屉，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这座城市依然繁华，依然喧嚣。街灯一盏盏亮起，黄包车在暮色中穿梭，远处传来电车叮当的响声。一切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平静。
但丁陌知道，这平静下面，暗流汹涌。
威尔逊在做什么，他不知道。红党那边有什么新动向，他不清楚。日本人下一步会怎么走，他只能猜测。
但他知道一点：他现在是安全的。他的身份没有暴露，他的工作没有纰漏，他的行为没有可疑之处。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更深层的东西，那些隐藏在表象下面的真相，那些可能影响大局的秘密……现在不是触碰的时候。
他要等。等时机成熟，等条件具备，等风险降到最低。
在那之前，他只需要做好“竹下贤二”，做好一个本分的日本官员。
丁陌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了。
而他，还要在这夜色中，走很长的路。
一步一步，稳稳地走。
不着急，不慌乱，不犯错。
因为在这条路上，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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