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狮心会两周后,路明非已经基本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规律到近乎刻板的生活。他像一个最勤奋的学徒,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从龙族历史的晦涩细节,到炼金术的基础符号,再到各种武器的保养与使用技巧。他在训练场上的表现依旧稳定在中上游,不突出,但犯错越来越少,那份超乎常人的“稳定”和偶尔灵光一现的“预判”,也逐渐被其他成员视为他“未知”血统带来的某种特质,虽然奇特,但并非不能接受。
他与楚子航的接触也多了起来。除了集体训练,楚子航偶尔会单独给他“加餐”,内容通常是更基础、也更枯燥的重复性练习——挥剑一千次,步伐移动五百组,或者仅仅是静态的冥想与气息控制。楚子航的话很少,指导往往只有几个关键词:“角度”、“发力”、“节奏”。但路明非能感觉到,楚子航在通过这些最基础的训练,观察他,打磨他,试图理解他力量运行的逻辑。
路明非乐得配合。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更近距离地观察楚子航,感知他那磐石般意志下的细微裂痕。
这天深夜,路明非因为白天的战术推演课上一个关于“尼伯龙根空间稳定性”的问题,在图书馆多待了一会儿,直到闭馆铃声响起才离开。夜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深秋的寒意。他裹紧了外套,沿着被雨水打湿的石板路,快步走向狮心会馆。
在经过会馆后方那片用于冥想和静思的小园林时,他停下了脚步。
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立在园林中央的小亭子里,背对着他。
是楚子航。
他没有打伞,任由冰凉的雨丝飘落在他的头发和肩头。他就那样站着,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面向着远处被雨幕笼罩的、模糊的山峦轮廓。隔着一段距离,路明非都能感受到那股几乎与夜色和雨水融为一体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冰冷。
这不是训练,也不是巡视。这是一种……放空,或者说,是一种无法排遣的、沉浸式的回忆。
路明非的心微微一动。他知道楚子航的过去,知道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雨夜高架桥,知道那个名为楚天骄的男人。雨,对于楚子航而言,从来不只是自然现象,它是通往那个血腥、绝望、充满迷雾与遗憾的夜晚的钥匙。
路明非没有上前打扰。他收敛了自身所有的气息,如同一个幽灵,悄然后退了几步,隐入一丛茂密的冬青树后。他闭上眼睛,不再依靠视觉,而是将全部的精神感知,如同最轻柔的蛛丝,小心翼翼地向着亭子里的楚子航蔓延过去。
他不敢直接探查楚子航的思想,那无异于自杀。他只是去感知楚子航周围那无形的“情绪场”和“精神波动”。
瞬间,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压抑痛苦和冰冷杀意的精神涡流,如同实质般冲击着路明非的感知。那里面混杂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男人粗重的喘息、冰冷的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还有……一种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与死寂!
奥丁!
即使隔着时空,仅仅是通过楚子航无意识散发出的精神回响,路明非也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骑着八足天马、手持冈格尼尔、独眼中燃烧着世界树火焰的神王身影!
路明非的精神壁垒剧烈震荡,几乎要碎裂开来。他闷哼一声,强行稳住心神,将感知收缩到最细微的程度,不再去触碰那些核心的创伤记忆,而是像一缕清风,拂过那狂暴涡流的边缘。
他“听”到了。
在那片混乱的精神噪音中,有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声音”在不断地重复,如同刻在灵魂上的烙印:
【“不够快……还不够强……”】
【“要变得更强……强到能斩断一切……”】
【“那个雨夜……必须回去……”】
这些念头,冰冷、坚硬、充满了决绝的意味,是支撑楚子航一路走来的动力,也是将他不断推向危险边缘的诅咒。
路明非的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同情?怜悯?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决心。他不能让楚子航永远被禁锢在这个雨夜的循环里。
他之前对楚子航的“干涉”,都停留在训练场和日常接触的层面,是细微的、战术性的。而此刻,他接触到的,是楚子航精神世界最深层的核心创伤。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领域,稍有不慎,不仅无法帮助楚子航,反而可能刺激到他,甚至引发他体内那危险力量的暴走。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触及根源,播下更深层次“种子”的机会。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雨水冰凉的气息涌入肺腑,让他因精神冲击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极度小心地调动起一丝精神力,不再是之前那种精准的“台词植入”,而是一种更模糊、更接近“意念共鸣”的方式。
他无法改变楚子航的执念,那是他存在的基石。但他可以尝试,在那片冰冷坚硬的执念荒漠中,滴入一滴微不足道的、代表着“其他可能性”的露水。
他将自己的意念,凝聚成一种纯粹的感觉,一种超越了语言的情绪——那是一种理解后的平静,一种背负沉重却并非孤身一人的共鸣,一种……对于“未来或许还有其他道路”的、极其微弱的暗示。
他没有传递任何具体的文字,只是将这种混合了悲伤、理解与希望的情绪“包裹”起来,然后,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轻柔、最不具侵略性的方式,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轻轻地、缓缓地,吹向楚子航那狂暴精神涡流的边缘。
他不敢保证这缕意念能抵达核心,甚至可能瞬间就被那冰冷的杀意和执念绞碎。这更像是一次尝试,一次赌博。
意念离体。
路明非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额头上渗出冷汗,比进行了一整天高强度训练还要疲惫。这种精神层面的细微操作,消耗远超物理层面的干涉。
他紧张地“观察”着。
那缕微弱的、带着温暖色彩的意念,在触碰到楚子航那冰冷狂暴的精神涡流时,如同投入烈焰的雪花,几乎瞬间就消散了大半。
但……并没有完全消失。
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余韵”,似乎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防御和痛苦,悄然融入了进去。
亭子里,一直如同石雕般静止的楚子航,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依旧站在那里,黄金瞳在雨夜中散发着冰冷的光芒。但路明非敏锐地感知到,那股环绕着他的、混乱而痛苦的精神涡流,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微乎其微的凝滞。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某个齿轮卡入了异物,虽然瞬间就被更大的力量碾过,但确实存在过那一瞬间的异常。
楚子航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看向了路明非藏身的方向。
他的目光依旧冰冷,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就像一个人在梦中听到了一声遥远的呼唤,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只留下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路明非屏住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楚子航的目光在冬青树丛的方向停留了大约三秒钟,然后,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缓缓地转回了头,重新望向远处的雨夜山峦。
但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沉浸在那痛苦的回忆中。他抬起手,接住了几滴冰凉的雨水,看着它们在掌心汇聚,然后缓缓握紧。
这个细微的动作,与他平时那绝对高效、杜绝一切无用举止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路明非知道,他成功了。
虽然效果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那颗关于“并非独自一人”、“未来或有其他可能”的种子,已经成功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楚子航那冰封心湖的最边缘。
它可能永远不会发芽,也可能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足以改变天平的偏移。
这就够了。
路明非不再停留,他悄无声息地退后,融入更深的夜色与雨幕之中,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虚浮,精神上的消耗巨大,但内心却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平静。
他知道,通往改变楚子航命运的道路,漫长而艰险。
但今夜,他毕竟……迈出了潜入深渊的第一步。
雨,还在下。
落在卡塞尔古老的建筑上,落在寂静的园林里,也落在两个同样背负着沉重过去、却走向不同未来的年轻人肩上。
一个在雨中凝视着过去的亡灵。
另一个,则在雨中,悄然编织着未来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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