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熟悉的、堆满芬格尔垃圾食品包装袋的宿舍，喧嚣与奢靡被隔绝在门外，只剩下深夜的寂静。楚子航确认周围安全后，便沉默地守在窗边，如同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芬格尔则立刻扑到自己的电脑前，一边嘟囔着“让师兄看看凯撒大爷送了啥好东西”，一边熟练地开始进行安全检测。
路明非坐在书桌前，指尖摩挲着那个冰冷的金属U盘。凯撒这一手，用意深远。示好？不见得，更像是某种程度上的“资敌”或“祸水东引”。将校董会的内部动态，尤其是弗罗斯特针对他的动作透露给他，无疑是想让他将火力集中在弗罗斯特身上，从而减轻学生会可能面临的压力，或者，只是想看看他路明非有没有能力在校董会的绞杀下存活下来，成为一个有价值的“搅局者”。
无论哪种，这份“礼物”都带着毒。
“检测完毕，物理层面安全，没有自毁程序或追踪信号。加密方式是加图索家族内部的高级货，不过……”芬格尔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脸上露出猥琐而自信的笑容，“在师兄我面前，都是纸老虎！给我三分钟！”
果然，不到三分钟，加密被破解。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名称很简单——“校董会动态摘要”。
路明非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几份整理好的文档和几段音频文件。
文档内容触目惊心。
详细记录了弗罗斯特·加图索近期的活动：他频繁与另外两位校董（一位是欧洲古老混血种家族的代表，另一位是掌管学院财政大权的商人）进行秘密会晤；他向执行部施压，要求重新审核路明非的三峡及东京任务报告，寻找“不合逻辑与隐瞒之处”；他甚至私下联系了装备部的几位激进派主管，暗示如果能在“研究”路明非方面取得“突破”，将获得校董会的全力支持和资源倾斜。
更有一份标注为“绝密”的备忘录草稿，赫然是弗罗斯特准备的、用于在听证会上对路明非进行质询的尖锐问题清单，其中不少问题直指他能力的“异常来源”和与龙王诺顿\/康斯坦丁的“特殊关系”，字里行间充满了将他定性为“潜在高危不稳定因素”的倾向。
音频文件则是几段经过处理的通讯录音片段，内容与文档相互印证，记录了弗罗斯特与盟友商讨如何推动听证会、如何限制昂热校长权力、以及如何最好地“控制”或“清除”路明非这个“变量”的对话。
“这老狐狸，下手真黑啊！”芬格尔咂咂嘴，“这是要把你往死里整的节奏！师弟，你啥时候得罪他这么狠了？”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关掉文档。得罪？或许从他以S级身份入学，展现出“不可控”的潜力，尤其是从青铜城归来后，他就已经站在了弗罗斯特这类追求“绝对掌控”的校董的对立面。东京之行，不过是让这矛盾彻底激化、摆上了台面。
“这些东西，真实性有多少？”路明非问。
“九成八。”芬格尔难得正经起来，“凯撒虽然骚包，但这种情报上不会作假，也没必要。他既然给了，就是笃定这些东西能给你造成麻烦，或者说……能让你和弗罗斯特斗得更狠。”
楚子航也走了过来，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黄金瞳中冷光一闪：“弗罗斯特的目标不仅仅是你，他是在挑战校长的权威。你是他用来发难的借口。”
路明非点了点头。他成了校董会内部权力斗争的焦点和棋子。弗罗斯特想借打压他来削弱昂热，而凯撒则顺势将情报送来，无论是想借刀杀人，还是想看鹬蚌相争，都说明卡塞尔内部的局势，已经暗流汹涌到了极点。
“听证会预计会在下周召开。”楚子航补充道，“校长正在尽力周旋，但弗罗斯特准备的很充分。”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师兄，狮心会内部，关于我，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声音？”
楚子航看着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有。但无关大局。狮心会认可的是力量和贡献，你的战绩，足以压下所有质疑。”
路明非明白了。狮心会是他的基本盘，但并非铁板一块，仍有需要安抚和震慑的声音。而更大的压力，来自校董会和整个学院高层的审视。
他将U盘拔下，握在掌心。冰冷的金属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血腥的意味。
“师兄，芬格尔，谢谢。”路明非站起身，语气平静，“这些东西，很有用。”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被动防御，等待听证会的审判，绝非他的风格。既然弗罗斯特已经亮出了獠牙，凯撒也送上了“弹药”，那他这个“变量”，也该让所有人看看，他不仅仅会被动接招。
第二天，路明非并未如很多人预料的那样，躲在狮心会总部或宿舍里研究对策，而是出现在了卡塞尔学院的公共课堂上——一节由曼施坦因教授主讲的《龙族家族谱系溯源》。
他穿着普通的校服，坐在教室后排，认真地听着课，偶尔低头做着笔记，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但他的出现本身，就吸引了所有学生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在课堂间隙不断响起，好奇、探究、敬畏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穿透。
路明非恍若未闻，只是在曼施坦因教授提到某个关于青铜与火之王一系力量特性的冷僻知识点时，他举手提出了一个角度刁钻、直指核心的问题，引经据典，逻辑清晰，连曼施坦因教授都愣了一下，才详细做了解答。
这一幕，通过某些有心人的传播，迅速在学院内部扩散开来。
“路明非不仅实力强悍，学术底蕴也如此深厚？”
“他看起来好平静，完全不像即将面临听证会的样子。”
“难道他根本不在乎？”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下午，路明非又去了图书馆的公共区域，借阅了几本关于炼金矩阵能量稳态和古代龙文契约的厚重典籍，就坐在阅览室里安静地翻阅，一坐就是数小时。他甚至还“偶遇”了几位装备部的研究员，面对对方充满求知欲（或者说研究欲）的灼热目光，他并未回避，反而就某个炼金回路能量逸散的问题，与对方进行了简短而专业的交流，指出了对方模型中一个不易察觉的瑕疵，让对方惊为天人，差点当场就想把他拉去实验室。
路明非用这种看似“日常”的方式，向整个卡塞尔展示着他的“正常”与“底蕴”。他没有显摆力量，没有拉帮结派，只是从容地回归了一个“优秀学生”的日常，但这反而更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也无形中削弱了弗罗斯特对他“危险”、“不可控”的指控——一个如此潜心学术、逻辑清晰的学生，怎么会是失控的怪物？
当然，这仅仅是表象。
深夜，路明非独自在狮心会的静修室内。他面前摊开着那几本典籍，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他的意识沉入体内，引导着那微弱的三色漩涡，尝试进行更精细的操控。
他不再试图大规模修复精神海，那非一日之功。他聚焦于一点——模拟、隐藏与误导。
他尝试着用那三色能量，在自身精神波动外围，构筑起一层极其纤薄却复杂的“伪装层”。这层伪装并非完全隔绝探测，而是模拟出一种“稳定、强大但局限于S级范畴、略带创伤后遗症”的精神力特征。他要给所有试图探测他的人，包括校董会的专家，一个“合理”的、符合他们预期的答案。
同时，他也在反复推演听证会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尤其是弗罗斯特准备的那些尖锐问题。他不能完全否认东京发生的一切，那会显得心虚，但他需要一套能够自圆其说、将核心秘密隐藏起来的“官方解释”。
几天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准备中悄然流逝。
听证会的前一天傍晚，路明非接到了诺玛的正式通知。同时，还有一条来自校长办公室的、措辞简洁的私人信息：
“明晚听证会前，来我办公室一趟。——昂热”
该来的，终于来了。
路明非放下终端，走到窗边，望着卡塞尔城堡在夕阳下拉长的影子。
他知道，与校长的这次会面，将直接决定明天听证会的基调，也将决定他未来在卡塞尔的位置。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神平静无波。
是时候，去和那位下棋的老人，聊一聊接下来的棋该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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