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恩曦的话音如同冰冷的雨滴,敲打在路明非刚刚因一丝希望而略显松弛的心弦上。
“规则层面的扫描?” 路明非重复了一遍,指尖那点刚刚亮起的微光彻底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体内的钝痛和疲惫感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但他眼神里的那点恍惚和尝试新力量的专注,却迅速被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所取代。那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后,刻入骨髓的反应。
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立刻追问细节,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靠在医疗舱壁上的姿势,让呼吸更顺畅一些,然后看向那个发出声音的扬声器,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幕后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女人。
“具体点,学姐。”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股沉静,“是高天原那种级别的‘注视’,还是……别的什么?”
他联想到了卡塞尔学院地下,那被冰封的古老存在——白王·赫尔佐格,不,确切地说,是寄生或取代了赫尔佐格的那个更古老、更诡异的存在,“圣骸”或者说“神”所代表的“高天原”势力。那种被至高规则锁定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
扬声器里传来快速敲击虚拟键盘的细微声响,苏恩曦的语调恢复了那种带着电子质感的平静,但语速明显快了几分:“不像。高天原的‘注视’更偏向于精神层面的污染和意志覆盖,带有强烈的‘神性’威压。这次扫描更……‘技术流’。它没有试图穿透或污染,更像是一种极高精度的‘规则频率探针’,在极短时间内,对我们外围的屏蔽场进行了亿万次频率匹配尝试。目的是定位,而非攻击或侵蚀。”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取分析数据:“这种手法,有点像是‘静滞法庭’那些规则考古学家喜欢玩的把戏,但效率和精度远超我已知的他们任何一次公开或非公开的行动记录。而且,里面似乎还掺杂了一丝……我无法完全解析的‘异质’感。”
“异质感?” 路明非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嗯。就像是一段完美的程序代码里,混进了一个不属于任何已知编程语言的字符。不影响功能,但来源成谜。” 苏恩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有意思。看来除了明面上的猎犬,还有一些藏在更深处的‘东西’也被你引动了。”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苦笑,却发现连做这个表情都有些费力。他妈的,这算什么?我成了人形自走灯塔?还是专门吸引怪物的那种?
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吸入肺腑,引发一阵微弱的刺痛,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屏蔽还能撑多久?” 他问出了最实际的问题。
“目前来看,对方只是完成了第一次广域扫描,锁定了帕米尔高原的某个大致区域,范围大概在半径一百公里左右。想要精确到我们这个深度和屏蔽等级的安全屋,除非他们进行更高强度的、持续性的聚焦扫描,或者有内应提供坐标。” 苏恩曦分析道,“按照这次扫描的强度和技术特征推算,如果他们不惜代价,最快可能在48到72小时内,完成对这一区域的精细排查。”
48到72小时。不到三天。
路明非沉默了下去。医疗舱内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体内监测设备发出的规律而微弱的滴答声。时间,又一次变得紧迫起来。上一次在源初之城,他靠着赌命和一点点运气(或许还有那冥冥中的“协议”影响)才侥幸逃生,这一次呢?拖着这具残破的身躯,面对可能比萨麦尔更诡异、更难以理解的敌人?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再次淹没他。但这一次,那潮水似乎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堤坝。
是心脏位置传来的,那微弱却持续的暖意。
“心之光”……
他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去听苏恩曦可能还在进行的局势分析,也不再徒劳地思考外面有多少敌人。他将全部的意识,再次沉入那片初生的温暖光芒之中。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感受”和“引导”。他尝试着去“理解”,去“沟通”。
他的意念,像是一叶小心翼翼的小舟,驶向那本悬浮在意识海深处的古老金属书册。封面上的心形印记,似乎感应到了他的靠近,散发出的微光柔和了几分。
没有庞大的信息流强行灌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共鸣”。一些模糊的意象和感悟,如同水底的泡泡,悄然浮上他的心头:
他“看到”无数的锁链,纵横交错,构成一个无边无际的牢笼,锁链上流动着复杂难明的符文,那是一些“规则”的具象化。
他“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悲哀与不甘,来自于那些被锁链束缚的、模糊的“意识”,它们是“囚徒”,它们的“梦”与“存在”,本身就在加固着这座牢笼。
他“触摸”到七点微弱却性质迥异的光辉,散落在牢笼的各个角落,它们是“钥匙”,是变数,也是希望与毁灭的源头。
最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意识深处,古老、疲惫,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观测即为定义,心光可映真实…”
“…集七钥,平衡源力,以心光为引,方可撼动基石,窥见门扉…”
这些信息依旧零碎,但比之前清晰了许多。路明非隐隐明白,这本“规则之书”并非一本需要逐字阅读的典籍,它更像是一个“接口”或者“翻译器”,将他自身的状态(尤其是“心之光”的层次)与那个宏大的、关于“囚笼”与“协议”的底层规则连接起来。他越理解“心之光”,就能从书中获得越多的信息;而获得的信息越多,反过来又能帮助他更好地运用“心之光”。
而“心之光”的本质……他似乎触摸到了一点边缘。
它并非单纯的治疗能量,也非攻击性的力量。它更像是一种……“状态”,一种源于生命本源最纯粹的“意愿”——守护的意愿,理解的意愿,打破枷锁追寻真实的意愿。它能够中和规则的冲突,抚平力量的暴走,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观测”本身。
路明非回想起在源初之城,最后时刻,那由“心之光”凝聚的珠子是如何净化了萨麦尔毁灭气息的侵蚀,是如何让那狂暴的规则共鸣变得温和。它像是一种……万能的“缓冲剂”和“净化器”?
他再次尝试调动“心之光”。这一次,目标不是指尖,而是他残破的身体内部。
他引导着那温暖的暖流,如同最精细的工匠,缓慢地流淌过那些断裂后正在龙血和药物作用下勉强愈合的骨骼缝隙,流过那些因过度透支而萎缩撕裂的肌肉纤维,流过那因为强行承载规则共鸣而布满细微裂痕的经络……
过程极其缓慢,精神力的消耗巨大,额头的冷汗几乎汇聚成流,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坚持着。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在“心之光”流过的地方,龙血那霸道炽热的修复力似乎被“梳理”得更加温和而高效,药物残留的些许毒性被悄然净化,甚至连那些因为“万象崩离之序”的混沌力量残留而导致的、极其隐晦的规则性损伤,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薄膜,那持续不断的、源自规则层面的细微刺痛感,竟然减轻了一丝!
虽然整体的重伤状态并未立刻好转,但这种从根源上的“优化”和“净化”效果,让路明非看到了快速恢复的曙光。这比单纯依靠龙血和现代医疗技术硬扛,要强上太多!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全身心沉浸于“心之光”的状态下,他对外界那种无形的危机感和压迫感,似乎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隔离”。并非感知不到,而是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慌,被一种源自内心的、微弱的笃定所取代。
仿佛在惊涛骇浪中,终于抓住了一根虽然细小,却连接着海底磐石的缆绳。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路明非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钟头。当他再次因为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而不得不从那种深度内视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时,他惊讶地发现,虽然身体依旧沉重疼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竟然减轻了少许。最明显的是,他尝试移动手臂时,感受到的阻力变小了。
而且,他感觉到,意识海中那本古老书册封面上的心形印记,光芒似乎比之前明亮了微不可查的一丝。他与这本书册之间的联系,也仿佛更加紧密了一点。
“看来你找到了一点门道。” 苏恩曦的声音适时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路明非总觉得她那电子合成的语调里,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你的生命体征数据显示,身体机能的恢复效率提升了大约百分之七,尤其是规则性损伤的恶化趋势得到了遏制。是那‘心之光’的效果?”
路明非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细微活力:“嗯。它好像能……优化修复过程,净化一些不好的东西。”
“包括‘万象崩离之序’的残留影响?” 苏恩曦追问。
“有一点效果。至少,让那玩意安静了点。” 路明非感受了一下意识深处那片被强行压制的混沌,确认道。
“很好。” 苏恩曦的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满意,“这或许是应对当前局面,乃至未来更大危机的关键。你的‘兼容性’,可能就体现在这里。”
她话锋一转:“不过,单靠你现在的恢复速度,想在敌人找上门之前拥有自保之力,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加速这个过程。”
“怎么加速?” 路明非问。他可不相信苏恩曦会有什么毫无代价的灵丹妙药。
“两个方案。” 苏恩曦干脆利落地说,“第一,我这里有最新型号的龙血血清和高浓度生命精华,可以强行刺激你的身体潜能,配合你的‘心之光’净化副作用,能在短时间内让你恢复大部分行动力,甚至让‘时之沙漏’的修复加速。但代价是,可能会透支你的部分潜力,并且有极小概率引发龙血暴走,虽然有心之光在,风险降低,但并非为零。”
路明非想都没想:“说第二个。”
他对这种强行刺激潜能的玩意儿有心理阴影。而且,透支潜力?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潜力和时间。
“第二,” 苏恩曦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尝试深度沟通那本规则之书。既然它能回应你的‘心之光’,或许里面记载了某种……更高效利用‘心之光’,或者加速恢复的‘术’或‘规则’。这需要你承担未知的风险,毕竟那本书的来历太古老,谁也不知道深度沟通会引发什么后果。但一旦成功,收益可能远超第一种方案,且没有副作用。”
未知的风险, versus 已知的透支与潜在暴走。
路明非几乎没有犹豫。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苍白但似乎恢复了一丝力量的手指,缓缓握紧。
“我选第二个。”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
他受够了被力量支配、被命运摆布的感觉。无论是爆血,还是与路鸣泽的交易,都像是在饮鸩止渴。这“心之光”和规则之书,虽然同样充满未知,但至少,它们带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那是一种源自他自身内在的力量,一种更本质、更“干净”的力量。
他想要掌握它,理解它,而不是再次依靠外物的强行注射。
“明智的选择。” 苏恩曦似乎轻笑了一声,“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安全屋的屏蔽我会持续加强,并布置一些误导性的规则扰动。你需要什么,直接通过医疗舱的终端呼叫。食物和饮水会定时送达。”
“哦,对了,” 在她即将切断通讯前,又补充了一句,“楚子航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预计明天清晨会苏醒。希望在他醒来时,你能给他一个不那么糟糕的‘惊喜’。”
通讯切断,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路明非靠在舱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窗外(如果那面巨大的、显示着模拟外界景色的屏幕能算窗的话),模拟的夜色已然深沉,繁星点点,却透着一股人工营造的虚假安宁。
真正的危机,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巨兽,正在一步步逼近。
但他此刻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重新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那片温暖的“心光”之海,向着那本古老的金属书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手”。
这一次,他不是去被动接收信息,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和坚定的意志,主动地去“叩问”。
“告诉我……如何更快地……愈合……”
他的意念,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带着微弱的涟漪,触碰到了那封面上的心形印记。
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寂静的安全屋内,只剩下少年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一场发生在意识最深处、关乎生死与未来的、无声的探索与冒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在这绝密的庇护所内,一粒微小的、却可能改变一切的心之光,正在顽强的意志催动下,试图穿透迷雾,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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