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天幕下,幽蓝的篝火如同荒漠中唯一倔强的鬼眼,终是抵不过规则木髓的燃尽,光芒渐次收缩、黯淡,最终“噗”地一声轻响,彻底熄灭,只留下一小堆散发着余温的、如同琉璃碎屑般的灰烬。
最后一丝暖意被冰冷的夜风带走,深入骨髓的寒意再次包裹上来。但比寒意更刺骨的,是怀中那本《规则初解》持续不断的、越来越清晰的震颤与嗡鸣。它不再仅仅是“指向”,更像是一种“催促”,仿佛荒漠深处那松动的封印,随时可能发生不可预测的剧变。
不能再等了。
路明非挣扎着站起身,灵魂的刺痛和身体的虚弱让他晃了一下,但他用手死死撑住了旁边的岩石。他看了一眼苏恩曦,对方也已经起身,正将最后几块凝水石和剩余的规则木髓灰烬小心地收拢起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惯有的、仿佛能穿透迷雾的冷静。
楚子航依旧昏迷,被苏恩曦用那件破损的白大褂和剩余的布条尽可能严实地包裹起来,以抵御深夜的严寒。净源心石被放置在他的胸口,那微弱却稳定的乳白色光晕,如同一个小小的暖炉,护住他最后的心脉与生机。那柄村雨断刀,则被苏恩曦用布条紧紧绑在了他的背上,暗金色的光晕在黑暗中如同呼吸。
“走吧。” 苏恩曦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周围的规则变化。”
她率先迈开了脚步,向着那片共鸣传来的、弥漫着未知“锐利”感的荒漠深处走去。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落下,脚下苍白的沙砾都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银光,那是她在以自身残存的力量,强行感知并规避着可能存在的、更加隐蔽的规则陷阱。
路明非紧随其后,他将《规则初解》紧紧抱在怀中,那持续的共鸣仿佛成了他黑暗中唯一的指南针。他不再试图去压制或分析这共鸣,而是放空心神,将自己残存的感知力与这共鸣融为一体,如同盲人握着导盲杖,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前路。
灵魂的创伤让他的感知变得极其模糊且充满干扰,如同隔着一层沾满污迹的毛玻璃去看世界。但他能感觉到,随着他们的深入,周围环境的规则“质地”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单纯死寂的“枯竭”,而是多了一种……“秩序”的冰冷感?仿佛空气和沙砾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梳理过,按照某种既定的、严苛的规律排列着。这种“秩序”与净源心石的温暖秩序不同,它更接近“圣约”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绝对的规则框架,却又少了“圣约”那毁灭一切的疯狂意蕴,更像是一种……纯粹的、为了“记录”而存在的冰冷结构。
脚下的沙砾逐渐变得坚硬,颜色也从苍白转向了一种更深沉的灰褐色。一些低矮的、呈现出规则几何形态的黑色石笋开始零星出现,它们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暗红天幕那诡异的光,仿佛某种人造物被风沙侵蚀了千万年后留下的残骸。
《规则初解》的共鸣越来越强,书页甚至开始微微发烫。路明非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这本书牵引着,投向地底深处某个庞大的、沉睡的“意识”。
终于,在跋涉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依旧混沌),前方出现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陨石撞击形成的环形洼地。洼地的边缘,是由无数巨大的、切割整齐的黑色方石垒砌而成的、高达数十米的陡峭壁垒,壁垒表面刻满了与《规则初解》上同源、却更加复杂庞大的本源符文,这些符文在暗红天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散发出强大的封锁与隔绝意蕴。
而在环形洼地的中心,并非深坑,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某种半透明晶石构成的、如同倒扣碗状的结构体!这结构体表面布满了更加密集、更加复杂的符文脉络,其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密的光点在沿着特定的轨迹飞速流动、闪烁,仿佛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仍在部分运作的……规则计算机?或者说,一个活着的“档案库”?!
路明非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持续不断的共鸣源头,正是来自于这个巨大的晶石结构体内部!而《规则初解》的震颤也达到了顶峰,书页疯狂翻动,似乎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投入那晶石结构体的怀抱!
“就是这里了……‘记录者’的档案馆核心……” 苏恩曦停下脚步,仰望着那宏伟而冰冷的晶石结构,眼中充满了震撼与警惕,“好强的封锁……即便出现了松动,其残留的防御机制也绝非我们能轻易突破的。”
她尝试着将一丝感知力探向那晶石壁垒,但刚一接触,就被一股冰冷而绝对的力量猛地弹了回来,连带她的身体都微微一晃,脸色更加苍白。
“不行,直接接触会被视为入侵,触发反击。”
路明非看着怀中躁动不安的《规则初解》,又看了看那巨大的晶石结构体。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规则初解》是“钥匙”或“信物”,那么它应该有其特定的使用方式,而不是强行突破。
他回想起之前书本传递来的那些破碎信息——“权限检测符合”、“请求协助稳定或获取”。
他不再抵抗书的牵引,而是缓缓走上前,在距离晶石壁垒约十米的地方停下。然后,他双手捧着《规则初解》,将其缓缓举起,对准了那巨大的晶石结构体。
同时,他调动起体内那缕微弱的心光,混合着自己“协调者”的意念,如同当初沟通净源心石和秩序钥匙那样,尝试着向那晶石结构体传递出友善与……“申”的意愿。
“我……持有信物……”
“遵循……古老的呼唤而来……”
“请求……访问……”
他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起初,没有任何回应。晶石结构体依旧冰冷地矗立着,表面的符文脉络光点流动,没有丝毫变化。
就在路明非以为失败,准备尝试其他方法时——
他手中的《规则初解》猛地爆发出强烈的、纯净的白色光芒!这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了一道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数据流,如同桥梁般,射向了晶石壁垒!
“嗡——!”
晶石壁垒表面,与《规则初解》光芒接触的那一点,对应的符文骤然亮起!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周围的符文也依次点亮,迅速蔓延开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由光芒构成的“门扉”,在壁垒上缓缓浮现、洞开!
门扉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内部空间,而是一条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向下延伸的阶梯通道!通道深处,传来更加清晰、更加庞大的规则信息流,以及一种……仿佛尘封了万古的、混合着知识、冰冷与一丝悲伤的古老气息!
“门……开了!” 路明非心中一震。
然而,就在门扉洞开的瞬间,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仿佛由无数规则音节拼凑而成的意念,直接响彻在两人的意识中,如同设定的程序被激活:
“检测到有效信物‘初解之页’……”
“检测到持有者具备‘协调者’潜在特质……”
“权限等级:临时访客(低级)。”
“警告:核心封印区(第七档案库)出现规则泄露及结构性损伤。”
“临时访客任务选项:”
“选项一:协助稳定泄露点,修复部分结构性损伤。奖励:根据贡献度,开放相应等级的非受限知识库访问权限(临时)。”
“选项二:尝试获取泄露的规则信息或物质(风险自负)。警告:获取行为可能加剧结构损伤,引发不可预测后果,甚至触发核心防御机制。”
“请于三十秒内做出选择。超时,访问权限将自动关闭。”
冰冷的意念如同最终的审判,不带任何转圜余地。
协助稳定?还是冒险获取?
路明非和苏恩曦对视一眼。协助稳定,看似安全,但他们现在状态极差,能否完成是个问题,而且奖励只是“临时”访问权限。冒险获取,可能收益更大,但风险极高,甚至可能将他们和这个古老的档案馆一起埋葬!
时间在一秒秒流逝。
路明非看着那光芒通道深处,感受着其中泄露出的、哪怕只是一丝也让他灵魂为之悸动的古老规则气息,又看了看身后昏迷的楚子航和状态不佳的苏恩曦。
他没有太多犹豫。
“我们选一。” 他对着那冰冷的意念说道,“协助稳定。”
先活下去,拿到基本奖励,了解这里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贪婪,在自身力量不足时,往往是取死之道。
“选择确认。任务目标:修复第七档案库第三象限规则泄露点,稳定其周边结构。”
“任务指引已传输至信物载体。”
“临时访问权限开启,限时:三标准时。”
“警告:禁止进入非授权区域,禁止尝试接触核心封印。违者,将视为入侵,予以清除。”
冰冷的意念落下,路明非怀中的《规则初解》光芒收敛,书页上自动浮现出了一副简略的、由光点构成的结构图,标示出了那个所谓的“第七档案库第三象限”的位置,以及一条相对安全的行进路线。
没有退路了。
路明非和苏恩曦再次对视,点了点头。
苏恩曦走到楚子航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确认净源心石依旧在稳定运作后,对路明非说道:“我留在这里守着楚子航和入口。你进去,按照指引行动,务必小心!有任何不对劲,立刻退回!”
路明非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他独自一人,抱着《规则初解》,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由光芒构成的通道。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周围不再是荒漠的死寂与冰冷,而是被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规则数据流所充斥!这些数据流如同有生命的星河,沿着通道壁无声地奔腾、交汇,构成了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规则信息宇宙!仅仅是置身其中,路明非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浩瀚的信息洪流冲垮!
他死死抱紧《规则初解》,依靠着书本散发出的微光护住心神,同时按照书页上的指引,沿着光芒阶梯,一步步向下走去。
通道两侧,偶尔会出现一些分支路口,通向更加深邃、散发着不同规则气息的区域。有些区域散发着炽热的战争意蕴,有些则弥漫着深沉的死亡波动,还有一些则充满了生机与创造的规则光辉……这里,仿佛收藏着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时代的规则“样本”!
路明非不敢有任何偏离,严格按照指引前行。他能感觉到,那些分支路口深处,存在着远比外面晶石壁垒更加恐怖的危险气息。
终于,他抵达了指引标示的位置——一个相对较小的晶石洞窟。洞窟的墙壁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一丝丝混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黑色规则能量,正如同污血般从裂纹中不断渗出、弥漫,侵蚀着周围稳定的规则结构,发出令人不安的“滋滋”声。
这里,就是需要修复的“规则泄露点”。
而路明非的任务,就是利用《规则初解》和自身的力量,堵住这些裂缝,净化那些泄露的毁灭能量。
他看着那不断渗出的黑色能量,感受着其中熟悉的、属于萨麦尔和死界碎片的毁灭意蕴,心中凛然。
这个“档案馆”收藏的东西,果然包罗万象,连这种极致的毁灭规则,都是其“记录”的一部分。
他没有时间多想,立刻按照《规则初解》上传来的、关于如何引导能量进行“规则修补”的基础方法,将手按在了一道裂缝上,同时引导着体内那缕心光,混合着《规则初解》的力量,缓缓注入……
修复,开始了。
与此同时,在入口之外,苏恩曦背靠着冰冷的晶石壁垒,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死寂的荒漠,以及怀中依旧昏迷的楚子航。
她没有注意到,楚子航背上那柄村雨断刀,其刀柄末端一颗不起眼的、如同眼睛般的暗红色宝石,在档案馆大门开启后,正极其缓慢地……亮起了一丝微光。
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凶兽,于无尽的黑暗中,悄然……睁开了一丝眼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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