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自己再说下去，何玉莲就得哭红了眼睛，这回去如何跟沈嘉安交差？
徐贞月递出一块素色绣着一朵梅花的帕子，示意自己这个三弟妹先擦干泪水。
“让大嫂和周家嫂子见笑了，”她一边说，一边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我晓得的，以前在老宅，我不也是跟弟妹你一样吗？绣帕子、做针线，一个一个铜板地攒，就盼着手里能宽松些......是有人不把咱们这些做媳妇的当人看。”她语气真诚，不似弄虚作假。
三个女人坐在一块，何玉莲开始渐渐放开，有些心里话她从分家之前就一直憋在心里，如今终于能一吐为快。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往日里如何精打细算却仍被婆母挑剔克扣，如何熬夜做活却连给孩子买块糖都要看婆母脸色，说到伤心处时，眼圈便又红了。
徐贞月和宋春花静静听着，时不时跟着说上几句，从前的徐贞月或许在那个家比何玉莲都要苦，但她来了，就是苦尽甘来。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她只需往前看，因为日子是往前过的。
待何玉莲情绪稍缓，徐贞月才悠悠道：“哭是没用的，你瞧瞧我，从前也掉眼泪。但是真正分家后才知道，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成为孩子们的依靠，才能脱离掌控，活出自己的一片天。”
这话说得倒是很对，引起了宋春花和何玉莲的共鸣。
见二人齐齐点头，徐贞月才继续说下去，“光靠打络子，做针线活，挣不了几个大钱，我这儿倒有个主意，不知三弟妹有没有兴趣一听？”
何玉莲心中早有猜测，大哥大嫂能在分家一月后就盖新房，想必是有赚银子的路子。
但她和沈嘉安目前与大哥和婆母之间关系微妙，她才没有求上门来。
一时之间，何玉莲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只迟疑地看着徐贞月。
徐贞月了然一笑，语气更加和缓：“我晓得你的难处，这并非是要你立刻做什么决定，更不是让你掺和我们和婆母之间的事，我只是给你指一条能自己攥住钱的路子罢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有力：“想必弟妹知晓，如今县城一皂难求的羊脂皂，不仅能清洁衣物，还能清洁身体，价格实惠，许多普通人家都买得起，这羊脂皂便是我的手笔。”
两人都在观察何玉莲的神情，若她听到羊脂皂出自自家大嫂的手笔，再联想到大嫂要带她赚钱，很难不对羊脂皂起心思。
而羊脂皂的配方属实简单，最重要的就是加草木灰等待皂化的过程，有心之人若听了去，难免会倒打一耙。
并非徐贞月小气，只是‘利’字当头，她不得不小心些，更何况老三一家还在老宅住着，那里可还有孙翠花和孙秀兰。
何玉莲并未有太多惊喜之色，只想着大哥大嫂定有自己的造化，能带她和沈嘉安多赚些银钱，已是顾念兄弟情分了。
见何玉莲并未露出一丝一毫贪婪的神色，徐贞月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相信。
她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些，“我同另外一位朋友商量过，除了基础的羊脂皂，其余还有多种功效的皂类可以放到她的铺子里卖，到时从中提取分成。”
徐贞月目光诚挚地看向两人，轻轻握住何玉莲和宋春花的手。
“不瞒你们，我如今身子愈发重了，这做羊脂皂的活儿，一个人实在有些吃力。”她语气温和，带着信任与托付，“我心里盘算着，三弟妹心思细腻，宋姐姐手艺娴熟，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她先看向宋春花，细说道：“宋姐姐是知道轻重的，前几日咱们新试的那薄荷皂，清热驱蚊，夏日里沐浴最是爽利；还有那栀子花香型的，味道也定下来了，眼下这批正在皂化，就等着脱模。”
接着，她又转向何玉莲，眼神中满是鼓励：“弟妹，你若想多一份进项，不如就和宋姐姐，一同来做这羊脂皂，刚开始咱们先做些基础的款式，工钱就按做的数量来算，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徐贞月话说到此，稍稍停顿，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转。
她心中清楚，这相当于是把原本主要由宋春花负责的活计分一部分给何玉莲，宋春花能拿到的工钱自然会少一些。
若说在两个人中选一个与自己更亲近些的，徐贞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宋春花，但她也有些拿不准，不知姐姐是否乐意。
然而，接下来的反应虽有些出乎她最初的预料，细想之下却又在她隐隐的期待之中——
宋春花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悦，反而眼前一亮，反手握住徐贞月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和真诚：“妹妹，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这是大好事啊！”
她砖头热络地拉住有些局促的何玉莲：“老三家的，你可不知道，这做皂看着简单，里头门道不少，搅皂液、入模、看皂化情况、脱模包装，这么多的工序，我有时候一个人还真忙得脚不沾地。况且我还有别的事，家里孩子也要照看，你能来给我搭把手，我求之不得呢！”
她预备给何玉莲心中打最强的一剂定心剂：“你来，咱们一块做得快了，出货多，说不定挣得比我现在一个人吭哧吭哧干还多呢！”
宋春花的话说得真心实意，她早就佩服徐贞月的巧思和为人，若贞月妹子自己想慢慢做皂，就不会给她这个合伙的机会，更不会愿意和自己对半分成清凉消炎膏的收益。
说白了，人家愿意分一杯羹出来给她，自然也不会吝啬再分另一杯羹出去给旁人。
更不用说何玉莲本就和她是妯娌，刚才说了这么多，她们两妯娌在沈家都是吃了苦的，多帮一些也无妨。
她明白，只有抱成团，把这羊脂皂的生意做大了，大家的日子才能都水涨船高。
独占着一点活计却限制了羊脂皂走向更广阔的远方，那才是真傻。
何玉莲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连连点头：“哎！哎！我......多谢大嫂！多谢周......宋姐姐！我一定好好学，绝不偷懒。”
情绪起伏间，何玉莲竟又激动得开始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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