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同盟前线指挥部。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大可汗那场向全银河广播的“大狩猎”宣告。
像一座无形的，由纯粹恐惧构成的山脉，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娜塔莉亚的情报网络，以及那些由最精锐驾驶员操控的，悍不畏死的侦察机。
冒着被瞬间蒸发的风险，传回了第一批关于【天罚王座】和【黄金游牧舰队】的初步数据。
当那些数据被投射到指挥大厅中央的主屏幕上时。
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目标‘天罚王座’，能量核心读数……已超出当前可计量单位的上限。”
“根据其外泄能量引发的空间曲率变化反推，其防御力场强度，至少是‘坚毅真理’号旗舰的……三百倍以上。”
“……侦测到超规格主炮阵列，数量……无法统计。初步估算，单门主炮的开火阈值，足以在一次射击中，瘫痪一颗中型行星的地核活动。”
冰冷的技术分析报告，由人工智能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一条条念出。
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在场所有高级将领的心脏上。
马库斯的水晶罐，没有发出任何激昂慷慨的声音。
里面那金色的液体，平静得像一汪死水。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张【天罚王座】的模糊轮廓。
那不是一艘战舰。
那是一颗会移动的，武装到了牙齿的，死亡的星球。
指挥部内，所有的战术分析师，都在疯狂地进行着模拟推演。
但每一次推演的结果，都惊人地一致。
己方舰队，在与【天罚王座】正面接触的第一个瞬间。
就被那无法理解的，如同天灾般的火力，彻底碾碎，从星图上抹去。
连让对方护盾产生一丝波动的资格都没有。
阿尔德里奇将所有数据汇总，申请了与李辰的最高级别通讯。
然而，李辰没有接受。
他只传来了一道简短的，拥有最高权限的指令。
“全权，交由阿尔德里奇将军决断。”
老将军明白了。
那个年轻人，把他，连同整个破晓同盟的舰队，推到了台前。
让他来承受这份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山崩海啸般的压力。
阿尔德里奇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指挥大厅的中央。
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凝重。
“各位。”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
他没有说任何废话。
直接指着屏幕上那支正在缓缓集结，拱卫着【天罚王座】的暗金色舰队。
“【黄金游牧舰队】，其单舰的作战效能，根据刚刚传回的数据分析，保守估计，是我们【风暴级】驱逐舰的三倍以上。”
“他们的护盾技术，与我们的截然不同，似乎融合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类似生物角质层的能量吸收与转化机制。”
“这意味着，我们的常规攻击，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将被大幅削弱。”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那些脸色惨白的将领们。
最后，他给出了结论。
那个让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结论。
“以我们目前的常规舰队实力。”
“任何试图在他们预定的航线上，构建正面防线的行为。”
“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们，无法阻挡它的冲锋。”
大厅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只有人工智能冰冷的，持续不断的战损模拟报告，在一下下地，敲击着众人即将崩溃的神经。
老将军对着虚空，对着那个赋予他全权指挥权的，王座上的身影，深深地躬下了身。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哀求的严肃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首席导师阁下。”
“请您，立刻撤离前线。”
“为同盟，保存最后的火种。”
“这里……”
“由我们这些老骨头，来为您拖延时间。”
……
指挥部的士气，跌入了谷底。
阿尔德里奇那番悲观的结论，像一块冰冷的墓碑，竖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将领们个个面如死灰。
一股名为“末日将至”的绝望情绪，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而又坚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老师，您说错了。”
奥萝拉。
她从指挥台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站到了星图之前。
她的眼神，不再是那个需要老师保护的学生。
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然。
她走到了星图前，纤细的手指，在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飞快地划过。
调出了阿尔德里奇之前指挥的所有战斗录像。
从诱敌深入，到口袋阵的每一次细节，都被她放大，标记。
“老师，您的战术核心，是利用空间，换取优势。”
她开口分析，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而大可汗的性格，是极度的傲慢，和急于求成。”
她的手指，点在了大可汗公布的那条，笔直的，贯穿了整个战区的死亡航线上。
“‘大狩猎’的宣告，虽然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但也暴露了他最大的弱点。”
“他，为自己，画下了一座名为‘傲慢’的囚笼。”
她抬起头，环视着那些依旧处在震惊和不解中的将领们。
提出了一个在所有人听来，都无比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战术。
“我们无法在正面战胜它。”
“但我们可以成为，附着在巨兽身上的，无数只吸血虫！”
“放血战术。”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战术的核心。
“放弃所有正面阵地！”
“将我们所有的舰队，化整为零！”
“以军团为单位，利用我们舰队更高的机动性，和更灵活的曲率引擎！”
她的手指，在星图上，那条红色的死亡航线两侧，画出了无数条骚扰和突袭的箭头。
“不断地，对【黄金游牧舰队】被拉长的侧翼，和他们脆弱的后勤补给线，进行高频次的，打了就跑的骚扰攻击！”
“我们用广袤的宇宙空间，来消耗他的耐心！”
“我们用无数次微小的胜利，来磨损他的力量！”
“我们用空间，换取时间！”
“把他们，拖入一场漫长的，永无止境的，流血战争！”
奥萝拉的发言，结束了。
整个指挥大厅，依旧一片寂静。
她的战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天罚王座】这个无解的难题。
甚至，听上去有些异想天开。
但……
它却为这些已经陷入绝望的将领们，提供了一个可行的，能够立刻执行的方向。
它像一根火柴，在漆黑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洞穴里，划出了一丝微弱，却又无比珍贵的光。
希望。
“命令！”
马库斯的水晶罐，第一个亮了起来。
他那沉寂了许久的声音，再一次变得激昂。
“【狂潮军团】所有单位，立刻解散密集阵型！”
“以联队为单位，分散至预定攻击位置！”
“妈的！就算咬不死这头巨兽，老子也要从他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将领，从绝望中惊醒。
他们开始疯狂地咆哮，下达着一道道指令。
整个指挥大厅，从刚才的死气沉沉，瞬间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充满了混乱与活力的战争蜂巢。
阿尔德里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星图前，那个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其他将领分派作战任务的，自己曾经的学生。
她的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属于真正指挥官的，冷酷与从容。
老将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
有欣慰，有骄傲。
也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看着亲手种下的花朵，最终开出了自己不愿看到的，食人花般的悲凉。
但他知道。
在这场残酷的星际战争中，这才是唯一能活下去的姿态。
女王，已经真正地，成为了首席导师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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