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更深的迷茫,我沉默地坐上了王斌叔返程的牛车。吱呀作响的车轮,碾过的是他纷乱如麻的思绪。
王斌叔难得地打破了沉默,或许是看他脸色过于沉重,想找些话宽慰他,又或许只是完成乡亲们的嘱托,向他絮叨着今日城里的见闻:
“浩娃儿,今天帮队里和几户人家卖了百多斤鸡蛋,年前才五毛多一斤,今儿个涨到快七毛了,多换了二十块钱哩……这光景,钱毛得厉害啊。”
“路过六味斋(注:太原知名老字号酱肉店),闻着是真香……听刚出来的人嘟囔,一顿就造了四块钱!好家伙,咱地里刨食,一年到头才见几个子儿?啥时候咱也能敞开吃上一回……”王叔咂咂嘴,语气里满是羡慕与苦涩。
韩浩默默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比看到报纸新闻时更剧烈的波澜。四块钱一顿饭?这在1961年是何等奢侈!与此相对的是,农民辛苦一年,除了上交公粮(注:农业生产者按规定向国家缴纳的粮食税),分配到手的口粮却常常捉襟见肘。主要的现金收入,就指望着那点工分和出售极为有限的鸡蛋、猪肉。
王叔后面的话更让他心惊。1961年,国家提高了农产品的收购价格,粮食涨两成,油料涨一成三,生猪涨两成六,禽蛋更是暴涨三成七!这看似利好农民,但工业品和副食品的价格涨得更凶!
上海手表从60块涨到180块!茅台酒从三块不到飙到16块!连最普通的二锅头也从一块五涨到了八块!更骇人的是,作为试点的高价自行车,竟然能卖到650元一辆,还供不应求!
这一切政策的背后,是为了回笼因之前“一平二调”(注:指平均主义和无偿调拨物资的“共产风”)退赔和农产品提价而大量流入农民手中的货币。这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一些农民为了买高价工业品,会出售更多农副产品,甚至间接平抑了部分集市价格。
但这些宏观的经济调控,对此刻的韩浩来说,意味着一个冰冷的事实:他看似得到了一笔三百多块的“巨款”,但在这疯狂通胀和物资短缺的年代,这笔钱的购买力远不如想象中那么坚挺,而赚钱的门路却被死死堵住。
回到那个清冷的家后又过了十来天,韩浩的身体总算彻底康复。
这天我早上起来正在做第四代广播体操,院门兹的一声从外向内开了,我以为是张婶过来了。
“婶,你过来了”
韩浩抬头看着院门。只见一个身影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逆着微弱的月光走了进来。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身高得有一米六五,在这个年代的女性中显得很是高挑挺拔。她身上穿着一套熨烫得极为平整的军绿色制服,腰杆笔直,更衬得整个人英气勃勃。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一丝不苟地垂在肩前,辫梢系着最普通的黑色皮筋。她脸上没有任何这个时代常见的雪花膏或是头油的痕迹,肌肤是健康的自然色泽,眉眼清晰明亮,鼻梁挺翘,唇线分明。
她就那样飒爽地站定在我面前,目光急切地在他脸上逡巡。那眉眼轮廓,依稀与那张黑白照片里温柔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却褪去了母亲的柔婉,更添了几分坚毅和锐利,是一种未经雕琢、充满生命力的美,干净利落,英气逼人,竟让韩浩觉得,丝毫不输于前世他在荧幕上见过的任何一位明星。
“小…小姨?”我怔怔地开口,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鲜活的光彩晃了眼睛。
“是我!”张秀兰一步上前,冰凉却有力的手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着他,眼眶瞬间就红了,“瘦了……也高了……但眼神还行,没垮!浩子,受苦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那是血缘亲情最直接、最滚烫的流露,没有任何虚饰。
“小姨,你…你怎么这身打扮?”韩浩看着那身显眼的军绿色,下意识问道。
“哦,这个啊,”张秀兰抹了把眼角,稍微平复了下情绪,语气变得干脆利落,“厂里发的工作服,这不是我前段时间到上海,厂里为了不丢人统一发了一套新的,不错吧 穿着可精神了。”
“不说这些了,随小姨到屋里说说话,小姨有事跟你说”说着拉着我就向屋内走去,顺手把门关了一起来。
她拉着韩浩在炕沿坐下,目光变得严肃而坚定
“浩子,我听说你这几天的情况了。别的先不说,你得赶紧振作起来,回学校去!你成绩一向不差,可不能因为这事就把前程断了!”经过诉说才知道原来我是太原五中高三八班的学生。
我低头搜着记忆,一片空白。小姨看我低头停顿了一下
“浩子,我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但现在的你更应该振作起来”
我抬头看着小姨不知道怎么说
“张婶,跟我说了,你有的记忆缺失,想不起很多事, 没事 小姨已经去学校问过老师了,6月份高考 这段时间我跟老师请了长假 你有两个月的自习时间,我把课本给你找来了”说着从背包中拿了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从里往外拿,我还看到了练习册、试卷、笔记本“你们的袁老师听说了你的事情,不知道从哪位毕业学长那给你找来的练习册和笔记本”
“你要记住这些人的帮助,以后如果考上大学当了国家干部一定不要忘了帮助过你的人”
“我知道了,我都会记住,包括这些天给我送鸡蛋和饭食的乡亲们”
现在的社会虽然大家都贫瘠,但农民工友们都淳朴善良。谁家有事都互相帮衬着。前世相邻两家门对门都不知道住的谁,亲戚借的钱有很多也是有来无回,有的更是越帮越忙,让人们越来越吃力不讨好。
说着,她从一个半旧的绿色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她一层层打开,动作轻柔却稳定,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
手帕里,是一小叠新旧不一的纸币,和一些印刷精美的全国粮票(注:可在全国范围内购买粮食的珍贵凭证)。
“这是矿上和厂里发的抚恤金,一共255块钱。这是你爹娘省吃俭用攒下的98块。还有这20斤全国粮票,你收好。”她将东西推到韩浩面前,眼神不容置疑,“但这大头的钱,小姨先替你保管。你还在上学,心思要净,身上不能揣这么多钱。小姨跟你保证,等你考上大学,一定一分不少地交到你手里!这些粮票和零钱,是你最近的口粮和花销。”
三百多块钱!二十斤全国粮票! 韩浩看着眼前这笔在1961年堪称“巨款”的财富,手心却感到一阵滚烫。这是父母生命的重量,也是小姨沉甸甸的信任与期望。
他深知,在这个绝大多数同学都需要半工半读(注:一部分时间学习,一部分时间劳动)才能维持学业的年代,在农场挥汗如雨,在厂矿辛苦劳作,才是常态。而他,似乎暂时免于了这种体力劳役,却背负上了更沉重的东西。
小姨又细细叮嘱了许多,关于学校,关于生活,关于要注意身体。她的话语像她的人一样,干脆,直接,却透着实实在在的温暖。临走时,她再次强调:“浩子,记住,读书是你现在唯一的正路!也是你爹娘最大的指望!”
送走小姨,院子里重归寂静。韩浩握着那几块钱和珍贵的粮票,坐在冰冷的炕沿上。
油灯的光芒再次变得微弱,却似乎因为刚才那个飒爽身影的闯入,而多了一丝暖意和力量。
前路的迷雾并未散去,现实的铜墙铁壁依然冰冷坚硬。空有超越时代的记忆,却找不到安全的缝隙。
那个危险的、关于用粮食换取古玩黄金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出路,究竟在何方?那条看似唯一的险路,他敢走吗?他能走通吗?
夜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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