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接连接到几个电话。首先是李处长打来的：“小韩，你那玉米我老伴煮着吃了，赞不绝口，说比市场上买的甜多了。你们这种植技术确实有一套。”
我心中暗喜：“处长过奖了。这只是第一茬，后续我们会继续优化品种和种植技术。”
刚挂断电话，商业厅刘处长也来电了：“小韩啊，我小孙子特别喜欢你送的玉米，一口气吃了两根。你们这产品要是能上市，肯定受欢迎。”
“谢谢处长肯定。我们正在研究保鲜技术，争取让更多人能品尝到新鲜的玉米。”
最让我意外的是，晚上九点多，郭副省长的秘书打来电话：“小韩同志，郭省长让我转达，今天带的玉米，他请食堂蒸了送给值班的同志品尝，大家反响都很好。郭省长说，这才是真正为老百姓着想的农产品。”
挂掉电话，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一份小小的玉米礼品，不仅传递了情谊，更让领导们直观感受到了我们工作的价值。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远比空洞的口号更有说服力。
第二天一早，我召集核心团队开会。
“品鉴会虽然成功了，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我开门见山，“振华，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带技术小组去上海。设备问题不解决，一切都是空谈。”
杨振华点点头：“浩哥，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是设备清单和初步的技术要求。”他递过来一份厚厚的文件。
我快速浏览了一遍：“很好，考虑得很周全。财务方面，我从韩家村账户提取了15万作为首付款。这是咱们全村的老本，一定要精打细算。”
赵师傅关切地问：“15万够吗？我听说上海那边的设备不便宜。”
我叹了口气：“这只是首付款。根据初步询价，四条生产线总投资大概要55万左右。剩下的40万，我们得想办法贷款。”
“55万？”小王惊呼，“这得卖多少火腿肠才能赚回来啊？”
我苦笑道：“这就是产业化的代价。但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先把生产线建起来，才能实现规模化生产，降低成本。”
杨振华坚定地说：“浩哥放心，我一定把价格压到最低，同时保证质量。”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能力我放心。但记住，价格可以谈，质量不能降。这是我们‘茶煮匠’的立身之本。”
会后，我单独留下杨振华：“振华，这次去上海，你的任务很重。不仅要采购设备，还要学习技术，争取能够自主维护和改造。我们不能永远依赖外部的技术支援。”
“明白。我会带上笔记本，详细记录每个技术细节。”
我沉吟片刻，又交代道：“上海轻工机械厂有一些老师傅，技术精湛但可能比较保守。你要尊重他们的经验，同时也要巧妙地将我们的创新理念传递过去。记住，态度要谦虚，但立场要坚定。”
“浩哥，我记住了。”
送走杨振华，我又找到赵炳文：“赵叔，振华去上海期间，生产基地的准备工作就交给您了。特别是水电改造和厂房修缮，要提前规划。”
赵叔拍着胸脯保证：“浩娃子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你们年轻人往前冲，我们在后方保证不乱套。”
我感动地握住赵叔的手：“有您在，我放心。”
三天后，杨振华从上海发来电报：“已抵达，明日开始谈判。”
我知道，真正的硬仗开始了。
杨振华站在上海轻工机械厂大门前，深吸一口气。眼前的厂房比他想象的要简陋，但门口“质量第一，用户至上”的标语格外醒目。
“同志，我是山西‘茶煮匠’的杨振华，约了技术科的李科长。”他向门卫出示介绍信。
门卫仔细查验后，指了指二楼：“李科长在技术科，上去右转第二间办公室。”
技术科里，一位五十多岁、戴着厚厚眼镜的技术人员正在图纸上写写画画。杨振华轻轻敲门：“请问是李科长吗？我是山西来的杨振华。”
李科长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哦，山西的小杨同志啊。坐吧，你们要的生产线，技术要求可不低啊。”
杨振华恭敬地递上技术文件：“李科长，这是我们初步的技术要求。我们理解国内可能没有现成的生产线，希望能在贵厂现有技术基础上进行改造。”
李科长翻看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小杨同志，你们这个火腿肠生产线，要实现自动灌装、自动扭结，国内还没有先例啊。还有这个卤蛋生产线，要实现自动剥壳、自动卤制，技术难度很大。”
杨振华不慌不忙地说：“李科长，我们研究过日本的同类设备，也查阅了大量技术资料。我们认为，以贵厂的技术实力，是完全有能力实现的。”
他拿出准备好的图纸：“这是我们根据现有设备改造的初步设想。比如火腿肠灌装部分，可以参考香肠灌装机的原理进行改进；扭结部分，我们设计了一个...”
李科长的眼睛亮了起来，接过图纸仔细研究：“这个设计有点意思。小杨同志，你是什么学历？”
“我是高中毕业的，画图纸的是我们茶煮匠的韩组长，他清华大学毕业。”杨振华谦虚地说。
“怪不得。”李科长点点头，“理论基础很扎实，思路也很灵活。不过...”他话锋一转，“这样的定制生产线，价格可不便宜啊。”
杨振华心一紧：“请问大概需要多少？”
李科长拿出计算尺，噼里啪算了一阵：“一条火腿肠生产线，日产一万根的话，大概要18万。卤蛋生产线12万，泡面生产线20万，干吃面生产线11万。总共61万。”
尽管有心理准备，杨振华还是倒吸一口凉气。61万，这在1964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李科长，这个价格...能否再优惠一些？我们是集体企业，资金有限。”
李科长摇摇头：“小杨同志，这已经是成本价了。你要知道，这种非标设备，我们需要重新设计、试制，投入的人力物力很大。”
杨振华沉思片刻：“如果我们预付15万首付款，剩余46万分期支付，贵厂能否接受？”
“分期付款？”李科长有些惊讶，“这个需要请示厂领导。不过按照惯例，我们需要全额付款后才开始生产。”
谈判陷入僵局。杨振华知道，必须拿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李科长，我理解贵厂的难处。但您想过没有，如果这套设备试制成功，将是国内首创，对贵厂的技术水平和声誉都是极大的提升。而且，我们愿意作为试验单位，配合贵厂进行技术改进。”
李科长若有所思：“你这个年轻人很会说话。这样吧，我带你见见我们王厂长。”
在王厂长办公室，杨振华再次展现了出色的谈判能力。
“王厂长，我们茶煮匠虽然是个新办企业，但我们的产品已经得到了省领导的高度认可。”他拿出品鉴会的照片和领导批示，“郭副省长亲自指示，要我们尽快实现产业化。”
王厂长仔细看着材料，态度明显认真了许多。
杨振华趁热打铁：“如果我们这次合作成功，不仅是商业合作，更是响应国家支持农业、支持集体企业的号召。而且，这套设备成功之后，完全可以向全国推广，市场前景广阔。”
王厂长与李科长交换了一下眼神，缓缓开口：“小杨同志，你说得很有道理。这样吧，首付15万，剩余46万可以分两期支付，但需要你们提供担保。”
杨振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谢谢王厂长！我们可以用韩家村集体资产作为担保。”
谈判持续了三天，最终签订了正式合同：首付15万，设备交付时付23万，运行稳定后再付尾款23万。虽然价格仍然高昂，但已经争取到了最有利的付款条件。
当晚，杨振华给太原发电报：“谈判成功，总价61万，首付15万，已签约。”
收到电报，我既喜又忧。喜的是设备问题有了着落，忧的是巨大的资金压力。61万，这在当时足以建设一个小型工厂了。
“赵师傅，我们要加快准备工作了。”我对身边的赵师傅说，“振华在上海争取了最好的条件，我们这边不能掉链子。”
赵师傅点头：“厂房修缮已经开始了，水电改造下周能动工。就是这资金压力确实大啊。”
我沉思片刻：“我明天去趟信用社，谈谈贷款事宜。另外，我们可以考虑预售一部分产品，回笼部分资金。”
“预售？这个概念很新啊。”赵师傅好奇地问。
我解释道：“就是让供销社提前预订我们的产品，支付部分定金。这样我们就有更多流动资金。”
“这个办法好！”赵师傅眼前一亮，“我认识供销社的几个老同志，可以帮你说说。”
就在我为资金奔走时，杨振华在上海面临着更大的挑战——设备试制。
上海轻工机械厂的车间里，第一台火腿肠灌装机组装完成，准备进行试运行。
“启动！”李科长一声令下，机器轰隆隆运转起来。然而，不到十分钟，灌装部分就出现了泄漏，肉馅喷得到处都是。
工人们面面相觑，现场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杨振华却没有气馁，他仔细检查了泄漏点：“李科长，可能是密封圈的压力不够。我建议加大弹簧压力试试。”
李科长有些惊讶：“小杨，你还懂这个？”
“在学校实习时接触过类似的设备。”杨振华谦虚地说，其实这些知识大多来自我平时与他分享的后世机械原理。调整后再次试机，泄漏问题解决了，但扭结部分又出现了问题——肠衣扭结不紧，容易松散。
“这个问题比较麻烦。”李科长皱着眉头，“国内没有成熟的扭结技术可以参考。”
杨振华思考良久，突然灵光一现：“李科长，我有个想法。我们可以借鉴扎口袋的原理，设计一环节，旋转扭结。”
他立即在图纸上画出示意图。李科长看着图纸，连连点头：“有创意！小张，按照这个思路改一下图纸。”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杨振华吃住在工厂，与工人们一起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他的专业知识和务实态度，赢得了老师傅们的尊重。
“小杨同志，你这股钻劲，很像我们年轻时候啊。”一位八级工老师傅拍着杨振华的肩膀说。
杨振华笑道：“刘师傅，我还要向您多学习。您这手绝活，可是书本上学不到的。”
“哈哈哈，年轻人谦虚好学，难得难得！”
就在设备试制紧张进行时，我却在太原面临着新的危机。
一天下午，王秘书急匆匆地找到我：“小韩，有个情况要告诉你。有人在省里反映，说你们茶煮匠好大喜功，盲目上马项目，可能会造成重大损失。”
我心里一沉：“王秘书，这是从何说起？”
“据说是一些保守派同志的意见，认为你们步子迈得太大。”王秘书压低声音，“更重要的是，信用社那边对你们的贷款申请有疑虑，认为风险太大。”
我顿时感到巨大压力。如果贷款下不来，不仅设备无法交付，连已经支付的首付款都可能打水漂。
“王秘书，您看这事...”
王秘书沉吟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拿出一些阶段性成果，堵住这些人的嘴。你们的试验田不是有收成了吗？可以搞一个小型的成果展示会。”
我眼前一亮：“王秘书高见！我们还可以请已经预订产品的供销社代表参加，用市场订单来说话。”
“这个思路好！”王秘书点头，“我帮你邀请一些相关部门的同志参加。记住，这次展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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