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那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如同毒蛇的嘶鸣,钻入林昭月的耳膜,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严嬷嬷在和谁说话?那个模糊的男声是谁?是影七的探子?还是……她背后真正的主使者?这栖凤阁,果然是一张早已织就的蛛网,而她,不过是网中挣扎的飞蛾。
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麻木的冷静。她悄无声息地退回榻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紧紧攥着那枚玉佩,指尖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逃?严嬷嬷的话犹在耳边,像恶魔的低语,诱惑着她踏入未知的深渊。可这“机会”,是真的生路,还是通往更悲惨结局的陷阱?不逃?难道要坐以待毙,等影七腾出手来,将她和小桃悄无声息地处置掉?
她转头看向内室矮榻上气息微弱的小桃。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紧闭的双眸,无声地诉说着她们共同的绝望。小桃为她承受了太多,她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可能救她的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严嬷嬷……这个关键人物,她的立场,她的动机,是解开眼前死局唯一的钥匙。她必须试探,必须冒险!
打定主意,林昭月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虚软的身体站起身。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指尖蘸着冷水,轻轻拍在额角和手腕,试图驱散一些眩晕感。然后,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依赖,推开内室的门,走了出去。
外间,严嬷嬷正独自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件未做完的针线,眼神却有些飘忽,显然心神不宁。听到动静,她猛地回过神,看到林昭月,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担忧所取代。
“姑娘怎么起来了?您手上还有伤,该好生歇着才是。”她连忙起身迎上来,伸手欲扶。
林昭月顺势让她扶住,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嬷嬷……我……我害怕……方才……方才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她刻意表现出惊弓之鸟的姿态,目光怯怯地扫视四周,仿佛真的被吓坏了。
严嬷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姑娘莫怕,定是风雪声,或是守夜的丫头弄出的响动。老奴在这里,无人敢惊扰姑娘。”她的语气温和,眼神却不敢与林昭月对视。
林昭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得柔弱无助,她紧紧抓住严嬷嬷的手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嬷嬷,方才……方才多谢嬷嬷救命之恩!若不是嬷嬷及时赶到,我……我和小桃恐怕早已……”她说着,泪水恰到好处地涌了上来,“影七他……他会不会再来?王爷……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将恐惧、依赖和对萧烬的期盼表现得淋漓尽致,试图瓦解严嬷嬷的心防。
严嬷嬷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叹了口气,低声道:“姑娘放心,有老奴在,影七……暂时不敢乱来。至于王爷……”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边关军情紧急,归期……难料。”
归期难料!这四个字,像重锤敲在林昭月心上!萧烬果然处境不妙!
她趁热打铁,泪眼婆娑地追问:“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就一直困在这里吗?小桃她……伤得那么重,若没有良医诊治,只怕……”她哽咽着,将担忧小桃的情绪放大。
提到小桃,严嬷嬷的眉头紧紧蹙起,脸上露出真切的不忍:“小桃姑娘的伤势……老奴已悄悄让信得过的婆子去请相熟的老郎中配了些伤药,虽比不上太医,但止血化瘀应是有效的。只是……”她欲言又止,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她的伤太重,需得静养,且不能声张,否则……”
否则影七必会察觉!林昭月明白了严嬷嬷的潜台词。她在暗中帮助小桃,但能力有限,且冒着极大的风险。
“嬷嬷……”林昭月忽然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问道,“您方才说……若有机会,当断则断……可是……真有……机会吗?”她紧紧盯着严嬷嬷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严嬷嬷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仿佛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问出来。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否认,但看到林昭月那双虽然含泪却异常清亮、带着孤注一掷决绝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昭月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阁内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终于,严嬷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的嘴唇翕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吐出几个字:“三日后……子时……西角门……有人接应……”
西角门!有人接应!林昭月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严嬷嬷真的在帮她!她真的有逃离的计划!
但狂喜只是一瞬,巨大的疑虑立刻涌上心头。这太顺利了!会不会是影七通过严嬷嬷设下的圈套?就是为了引诱她再次自投罗网?
“接应的人……是谁?”她强压激动,谨慎地问道。
严嬷嬷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和一丝茫然:“老奴……也不知。只知……是王爷……或许……留下的一线生机……”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显然对此也毫无把握。
王爷留下的一线生机?萧烬?这可能吗?他若真想放她走,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这更像是一个无法证实的、虚无缥缈的希望。
但……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这是她们唯一的、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嬷嬷……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帮我?”林昭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严嬷嬷看着她,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眼中竟有泪光闪烁:“老奴……并非帮姑娘。老奴……是在赎罪……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她的话含糊不清,却透着一股深沉的悲凉和绝望。
赎罪?活路?林昭月心中震动。严嬷嬷身上,显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沉重的过往。但此刻,她没有时间深究。
“信物?”她追问。
严嬷嬷从怀中摸索出一块半旧的、毫不起眼的木牌,塞到林昭月手中,触手冰凉:“以此……为凭。”木牌上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些模糊的、像是天然形成的纹路。
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和风险。像在悬崖边行走,下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林昭月紧紧攥住那块木牌,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看着严嬷嬷那双充满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决绝的眼睛,心中天人交战。
信,还是不信?赌,还是不赌?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她将木牌小心翼翼藏入贴身内袋,对着严嬷嬷,极其郑重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严嬷嬷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但眼中的忧虑却丝毫未减。她低声道:“这三日,姑娘万事小心,切莫露出任何破绽。小桃姑娘的药,老奴会想办法。”
林昭月不再多言,转身默默走回内室。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心脏仍在疯狂跳动。
一线生机,已然出现。但这条生路,是通往自由,还是更深的地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唯有抓住这唯一的、可能燃烧殆尽的火种,搏命一赌!
窗外,风雪似乎永无止境。而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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