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脚踝的束缚骤然消失,带来的不是解脱的轻松,而是撕裂皮肉、深入骨髓的剧痛和血液回流时万蚁噬心般的麻痒。林昭月(林月娘)瘫软在冰冷潮湿的墙角,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背上皮开肉绽的鞭伤,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涔涔而下。黑暗中,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紧攥到指节发白的双手,泄露着此刻正承受的非人痛楚。
自由了。但只是暂时的,脆弱的自由。如同被困在蛛网中心的飞蛾,挣断了几根丝线,却仍身处绝境。地牢铁门紧锁,外面情况不明,面具人和那凶戾的刀疤脸随时可能返回。她必须立刻逃走!趁他们以为她重伤无力、毫无威胁之时!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虚弱。她挣扎着爬起身,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石墙壁,用获得自由的、布满血口子的手,颤抖着摸索身上。单薄的衣衫早已被冷汗、血水和污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怀中的铁盒、地图、银钱早已被搜刮一空,唯有那枚染血的银簪碎片,还死死攥在手心,成为她此刻唯一的“武器”和慰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面具人和刀疤脸进来时的细节。灯光的方向,脚步声的远近,空气的流动……这地牢绝非完全密闭!一定有通风口或者别的出口!否则,那若有若无的新鲜血腥气从何而来?(刀疤脸拎来的布袋!)还有那规律的水滴声……
水滴声!她猛地抬头,循着那极轻微的“嘀嗒”声望去。声音来自斜上方的黑暗角落。她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伸手摸索。指尖触到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石壁,以及一道极其狭窄、仅容一指宽的岩缝!水滴正是从缝隙顶端渗下!缝隙太窄,根本无法通行,但……有风!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外界泥土气息的冷风,正从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透入!
有风,就意味着并非死路!这缝隙或许连接着外界!就算人过不去,或许……能传递信息?或者,是更大出口的线索?
她将耳朵紧紧贴在缝隙上,屏息凝神。除了风声和水滴声,似乎……还有极其遥远模糊的、类似车轮滚过地面的沉闷声响?这里是地下,怎会有车轮声?除非……地牢之上,另有空间?是驿站废墟的地基部分?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一振!她开始以这道缝隙为圆心,更加仔细地摸索四周的墙壁。指尖划过每一寸粗糙冰冷的岩石,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背部鞭伤摩擦在石壁上,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
时间在死寂和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煎熬。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指尖忽然在靠近地面的一处角落,摸到了一块与其他岩石触感略有不同的石块!更光滑,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缝隙?像是一块活动的石板?!
心中狂跳!她用力推了推,石板纹丝不动。又尝试向四周撬动,依旧无效。她趴下身,用银簪碎片插入那细微的缝隙,一点点刮掉积年的泥垢,仔细感受。终于,在石板底部靠右的位置,她摸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指甲盖大小的凹陷!
机关?!她深吸一口气,将银簪尖锐的一端,小心翼翼地对准那个凹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内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机括响动从石板下传来!紧接着,那块看似与周围浑然一体的石板,竟然向内缩进了半寸,然后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和冷风瞬间涌出!
暗道!真的有暗道!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疲惫和痛苦!林昭月几乎要喜极而泣!她不敢耽搁,立刻俯下身,试探着将头伸进洞口。洞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坡度似乎向下延伸,冷风飕飕,带着一股陈年腐朽的气息。不知通向何方,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境?
没有选择!留下必死无疑!闯入暗道,尚有一线生机!
她不再犹豫,用破烂的衣袖缠住手上较深的伤口,防止流血留下痕迹,然后深吸一口气,蜷缩身体,艰难地钻进了那狭窄的洞口!
洞口狭窄逼仄,仅能容她匍匐爬行。洞壁冰冷潮湿,布满尖锐的碎石,刮擦着她的伤口,带来阵阵剧痛。她咬紧牙关,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心中那股不灭的恨火,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黑暗中,视觉完全失效,只能依靠触觉和那丝微弱的冷风指引方向。
爬了不知多久,暗道似乎开始向上倾斜。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流水声?还有……人声?!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出口?还是……陷阱?她放缓速度,更加谨慎地向前爬去。
光亮越来越近,人声也清晰起来,是几个男人粗鲁的交谈声。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天天守着个破洞口,喝西北风!”
“少废话!看好这出口是上头死命令!要是让里头那娘们跑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跑?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被铁链锁着,插翅难飞!要我说,主子也太过小心了……”
“嘘!你他妈小声点!隔墙有耳!老实待着!”
洞口!守卫!他们说的“娘们”……是她!这里果然是地牢的另一个出口!而且有重兵把守!
林昭月浑身冰凉,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向外望去。出口隐藏在一丛茂密的枯草和乱石之后,外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砖窑或者采石坑,天色灰蒙蒙的,已是清晨。不远处,三个持刀的黑衣汉子正围着一小堆篝火,低声抱怨着。
硬闯是死路一条!必须另想办法!
她缩回头,心脏狂跳。怎么办?退回地牢是死路,出去也是死路!难道刚看到的生机,转眼又是绝境?!
不!一定有办法!她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出口位于一个洼地,两侧是陡峭的土坡,长满枯草灌木。或许……可以借助地形?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她悄悄从洞口附近摸起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子,握在手中。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块较大的石子,朝着出口左侧远处的灌木丛狠狠扔去!
“哗啦!”石子落入灌木,发出清晰的声响!
“什么人?!”三个守卫瞬间警觉,齐刷刷站起身,拔刀望向左侧!
就是现在!林昭月看准时机,如同狸猫般从洞口右侧的阴影中猛地窜出,利用枯草和坡地的掩护,压低身形,向着与守卫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她甚至不敢回头,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
“在那边!追!”身后传来守卫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
她不能走直线!利用对地形的模糊记忆(昨夜被押来时依稀的印象),她不断变换方向,在杂乱的石堆和枯木间穿梭,试图甩开追兵!背上的伤口因剧烈奔跑而崩裂,鲜血浸湿了衣衫,火辣辣地疼,她却感觉不到,只有求生的欲望在疯狂燃烧!
“站住!放箭!”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从身后传来,狠狠钉在她身旁的树干和地面上!
林昭月魂飞魄散,拼尽最后力气,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箭矢“笃笃”地钉在岩石上,石屑纷飞!
追兵脚步声迅速逼近!她被困住了!
眼看就要被合围,忽然,侧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一声清冷的厉喝:“什么人在此喧哗厮杀?!”
这声音……有些耳熟?!林昭月心中一震,偷偷探头望去!只见一队约七八骑、穿着普通劲装却训练有素的人马,正从官道方向疾驰而来,为首一人,青衣白马,面容冷峻,目光如电,竟是……竟是那个数次在暗中相助的灰衣人?!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敌是友?!
那三个追兵见到这队人马,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顾忌,脚步放缓。
灰衣人目光扫过场中,瞬间锁定岩石后狼狈不堪、浑身是血的林昭月,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震惊和……怒意?他猛地一挥手:“拿下这些匪徒!”
他身后骑士应声而动,如狼似虎般扑向那三个追兵!刀剑碰撞声、怒喝声顿时响成一片!
趁这混乱之际,灰衣人策马冲到岩石边,对着惊魂未定的林昭月低喝道:“上马!”
林昭月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灰衣人伸出的手,借力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灰衣人一拉缰绳,白马嘶鸣一声,调转方向,向着官道另一侧疾驰而去!将身后的厮杀声远远抛下!
寒风扑面,林昭月紧紧抓住灰衣人的衣襟,伏在马背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脱力。背上的伤口在颠簸中疼得撕心裂肺,冰冷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她得救了?又一次被这个神秘的灰衣人所救?他到底是谁?为何一次次出现?是巧合?还是……一直在暗中跟踪保护?
马匹在官道上狂奔,不知要去向何方。灰衣人始终沉默,只有猎猎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良久,直到确认彻底甩开了追兵,灰衣人才缓缓勒住马缰,停在一处僻静的山坳里。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然后转身,看向依旧瘫软在马背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昭月。
“你……”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模样?”他的目光落在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和背上浸血的衣衫上,眉头紧紧蹙起。
林昭月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哑的质问:“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灰衣人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邃难测。山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石破天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北疆?!林昭月瞳孔骤缩!他果然是云先生那边的人?!是舅舅安排的?!
她还欲再问,灰衣人却不再多言,只是从马鞍旁的褡裢里取出伤药和干净的布条递给她,语气不容置疑:“处理伤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北上。”
北上……终于,要踏上那条血与火的征途了吗?
林昭月接过伤药,看着灰衣人转身去查探地形的挺拔背影,又望向北方苍茫的天空,紧紧攥住了手中的药瓶。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她已没有退路。
简单的包扎后,灰衣人再次上马,带着她,消失在了北上的官道尽头。而他们身后,那座吞噬了无数秘密和鲜血的黑水驿,渐渐隐没在了地平线下。
新的逃亡,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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