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约定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地点,城南“老茶楼”,雅间“听雨”。
从早上睁开眼开始,我的心脏就没正常跳过。刷牙的时候手抖得差点把牙刷捅进喉咙,吃早饭(其实就是啃了个干面包)味同嚼蜡,脑子里反复排练着见面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我该怎么应对。每一种设想都让我冷汗直流。
那十万块钱的转账,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账户里,也烫在我的良心上。我知道这钱不干净,是出卖信息的代价,但眼下,我确实需要它来稳住苏明远,争取时间。
十一点半,我揣上那张至关重要的档案内页(用塑料袋仔细包了好几层,生怕汗水浸糊了字迹),又偷偷把一小包盐和糯米塞进裤兜——虽然知道这东西对苏明远可能屁用没有,但揣着好歹能壮胆。出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墙角。黄寅的气息依旧微弱沉寂,像一口枯井。我对着那片阴影低声说了句“黄哥,我去了”,然后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
老茶楼在南城一片老街区,门脸不大,木匾额上“老茶楼”三个字漆都快掉光了,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颓败。走进去,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茶叶和潮湿木头混合的味道。大堂没几个客人,一个穿着油腻围裙的伙计靠在柜台上打盹。
我报了“听雨”雅间,伙计懒洋洋地指了指楼上。
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楼,走廊狭长,两侧是一个个用薄木板隔开的小间。找到“听雨”,门虚掩着。我站在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苏明远那特有的、带着点沙哑慵懒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雅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方桌,两把旧椅子。窗户关着,糊着发黄的报纸,光线晦暗。苏明远就坐在靠里那把椅子上,依旧穿着普通的夹克,手里把玩着一个紫砂小茶杯。他没戴帽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比电话里听起来要年轻些,约莫三十五六岁,五官平常,但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过来的时候,让人心里发毛。
桌上没有茶壶,只有他手里那个杯子。
“坐。”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对面的空椅。
我僵硬地坐下,屁股只挨着半边椅子,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狭小的空间里,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又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东西带来了?”他开门见山,没半句废话,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探照灯。
我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那个塑料袋包裹的纸片,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这是……第一部分。关于债券价值和兑现条件的。”
苏明远没急着去拿,而是先拿起桌上一个火柴盒大小、闪着红点的黑色仪器,对着纸片扫了一下。仪器没反应,他才用两根手指拈起塑料袋,慢条斯理地打开,取出那张内页。
他看得很仔细,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那行关于“魂引”的字迹上轻轻摩挲。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他偶尔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和我的呼吸声。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冷汗正顺着脊柱往下流。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他放下纸片,抬眼看向我,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档案馆的东西,果然有点意思。二十万两黄金……‘魂引’……看来传言非虚。”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压迫感瞬间增强:“说说看,你对这‘魂引’,知道多少?”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心脏狂跳,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不能露怯。“我知道它可能是什么,或者……是谁。”我故意把话说得含糊,留有余地。
苏明远眼睛眯了一下,像发现了猎物的毒蛇:“哦?是谁?”
“这就是第二部分信息了。”我硬着头皮,按照计划讨价还价,“你得先告诉我‘信泰案’的真相,还有你为什么非要得到这些债券。”
苏明远盯着我,没说话,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嗒……嗒……嗒……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瘆人。他在评估,在权衡。
突然,他敲击的动作停住了。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的门口,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
几乎同时,我也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寒、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弥漫了整个雅间!温度骤降!
我猛地回头——
只见雅间那扇薄薄的木门,不知何时,门缝里、钥匙孔里,正丝丝缕缕地渗入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雾气!那雾气迅速在门口凝聚,勾勒出一个模糊而熟悉的人形轮廓!
黄寅!
他醒了!而且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怎么会来?他的状态明明那么差!
苏明远看着那逐渐凝实的虚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不再是伪装的情绪——那是极度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微微绷紧。
黄寅的虚影彻底凝聚,虽然比全盛时期淡薄许多,但那股属于民国精英的冷冽气质和此刻毫不掩饰的怒意,却让这狭小的空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力。他直接无视了我的存在,那双由光点凝聚的“眼睛”,死死锁定在苏明远身上。
“苏……明……远?”黄寅的声音不再是平日的平静,而是带着一种仿佛从千年冰封中破出的寒意,一字一顿,“或者,我该叫你……苏念之的……后人?”
苏念之?!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那是谁?黄寅认识苏明远的先人?
苏明远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迅速恢复了镇定,甚至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黄寅先生,久仰大名。没想到,你竟能挣脱‘定魂桩’的束缚,找到这里。看来,我倒是小瞧了你这缕残魂的韧性。”
定魂桩?束缚?我听得云里雾里,但隐隐猜到,黄寅之前的沉睡和虚弱,恐怕不只是因为消耗过大,而是苏明远暗中做了手脚!难怪他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逼我!
黄寅的虚影波动着,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那是一种积压了数十年的仇恨与愤怒!“苏念之!那个背信弃义、卖友求荣的卑鄙小人!当年‘信泰案’的黑手,害我含冤而死的元凶之一!没想到,几十年后,他的子孙,竟还在觊觎那批染血的债券!”
信息量太大,我脑子像被重锤砸中,嗡嗡作响!信泰案!黄寅的死!苏念之!债券是染血的?苏明远是仇人的后代?!这一切竟然纠缠得如此之深!
苏明远面对黄寅的指控,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语气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平静: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先祖不过是做了当时最明智的选择。黄先生,你执着于旧日恩怨,滞留阳世数十载,又是何苦?那批债券,本就不该存于世间。交由我处理,才是正道。”
“交由你?”黄寅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讽,“是交由你苏家,再次中饱私囊,掩盖当年的罪行吧!‘魂引’之秘,你苏家觊觎已久,真当我不知?”
魂引!又提到了魂引!苏家也知道魂引的秘密!
苏明远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转向我,那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和危险:“林小穷,你现在明白了?你身边的这位‘良师益友’,他帮你,护你,真正的目的,或许只是想利用你集齐债券,然后……完成他最后的执念。而那个执念,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你的想象。”
他的话,像毒蛇一样,再次精准地咬在了我心底最深的疑虑上!
我看看杀气腾腾的黄寅,又看看深不可测的苏明远,感觉自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被两个巨浪撕扯着,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还要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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