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图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更多令人不安的谜团。那个双蛇缠绕的符号,那幅林晚站在人脸衔尾蛇中央的画,还有那句“她快要醒了”的低语,都沉甸甸地压在林晚心头。她不再只是一个归乡的调查者,她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一个早已为她编织好的罗网中心。
诊所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清舟紧握着林晚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但他自己的眉头也锁得死紧。小满则安静地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抱着膝盖,恢复了那副与世隔绝的模样,仿佛刚才给出那些惊悚信息的人不是她。
“轮回……”林晚喃喃念着素描本上的字,“如果这一切是轮回,那我……在这个循环里扮演什么角色?”她想起父母早逝,自己从小被送出古镇抚养,这是否也是一种刻意的安排,为了让她远离这个漩涡?
“先别自己吓自己。”陆清舟声音沉稳,试图拉回她的理智,“小满的表达方式更偏向象征和直觉,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周婆婆是关键,她一定知道这个符号的含义,也知道你和这一切的关联。”
提到周婆婆,林晚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暮色四合,雾气似乎又开始聚集,将远山和近处的屋舍轮廓模糊化。那个穿着深色布衣、眼神浑浊的老婆子,就像这雾气本身,无处不在,又难以捉摸。
“她会不会来找我们?”林晚低声问。
“会的。”回答她的,不是陆清舟,而是角落里的小满。她依旧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她一直在看着……姐姐你回来,她就知道了。”
仿佛为了印证小满的话,诊所门外,传来了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笃、笃、笃——是拐杖敲击青石板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诊所门口。
门没有锁。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周婆婆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拄着那根磨得油亮的木拐杖。她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先是扫过陆清舟,然后便牢牢定格在林晚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混合了一种复杂的审视、一种近乎贪婪的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林家的丫头,”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到底还是回来了。”
诊所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陆清舟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将林晚稍稍挡在身后:“周婆婆,这么晚了,有事吗?”
周婆婆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目光依旧锁着林晚:“外面的水,喝不惯吧?终究是要回到井里的。这镇子的根,连着你的血脉,你躲不掉。”
林晚强迫自己迎上那令人不适的目光:“周婆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回来只是为了婶婶的葬礼。”
“葬礼?”周婆婆干瘪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肌肉无意识的抽搐,“那只是个引子。是娘娘……嗅到了你血脉的味道,把你召回来的。”
“娘娘?剥皮娘娘?”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它到底是什么?那些‘残痂’又是什么?还有……”她拿起小满的素描本,翻到那个双蛇符号那一页,“这个,代表什么?”
看到那个符号,周婆婆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她拄着拐杖,缓缓走进诊所,目光从小满身上掠过时,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小满立刻畏惧地缩了缩身子。
“双蛇交缠,无穷无尽,是娘娘的徽记。”周婆婆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吟诵般的语调,“象征生死轮回,因果报应,循环不息。也是这临江镇的宿命。”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林晚脸上,那里面的贪婪和期待更加明显:“至于娘娘是什么……她是你无法理解的存在。是这片土地的意志,是欲望的化身,也是……裁决的神。而那些‘残痂’……”
她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它们是背约者的影子,是代价凝结的苦果,是娘娘座下……永不疲倦的差役。”
“差役?”陆清舟忍不住反驳,“它们杀戮、制造恐惧!”
“杀戮?”周婆婆斜睨了他一眼,带着讥诮,“陆家小子,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它们只是在……收债。收了债,才能维持循环,才能让娘娘……继续存在,继续赐予。”
这番扭曲的逻辑让林晚感到一阵恶心。“所以,张老大、孙老四他们,都是因为‘欠债’?”
“许了愿,得了好处,却还想赖账,或者……心不诚了,念歪了。”周婆婆的语气变得阴冷,“债,总是要连本带利还清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林晚追问,“为什么说我的血脉?”
周婆婆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肉,直视她的灵魂:“因为你的先祖,是第一个与娘娘立下血契的人。是你们林家,开启了这循环。百年的时光,娘娘的力量在衰弱,轮回也需要新的力量来维系。她需要一具纯净的、流淌着创始之血的容器……”
她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钻进林晚的耳朵:
“……来承载她的意志,让她彻底苏醒,离开那座破败的庙宇。而你,林晚,你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你是娘娘……回家的路。”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林晚耳边炸响。容器?回家的路?所以她这次归来,真的是作为祭品被召唤回来的?
“荒谬!”陆清舟厉声打断,“周婆婆,不要再散布这些迷信言论!晚晚不会信你这一套!”
“信不信,由不得她。”周婆婆并不动怒,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林晚,“仪式已经临近,征兆已经显现。‘残痂’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娘娘的低语开始在梦中回荡……你能感觉到,不是吗?那种呼唤,来自你的血,来自你的骨。”
林晚脸色煞白,她确实开始被诡异的梦境困扰,梦中那满是“残痂”的黑暗空间和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周婆婆不再多言,她拄着拐杖,转身,缓缓向门外走去,身影即将融入门外的黑暗中时,她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留下最后一句警告:
“丫头,别再探究了。知道的越多,陷得越深。乖乖等着……时辰快到了。”
“否则,下一次‘残痂’找上的,就不只是那些背约的蠢货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有那“笃、笃”的拐杖声,渐行渐远,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
诊所内一片死寂。
周婆婆的话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林晚紧紧缠绕。先祖、血契、容器、回家的路……这些词语在她脑中疯狂盘旋。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晃动。
陆清舟扶住她摇晃的身体,语气坚定:“晚晚,别听她胡说!这是恐吓,是想让你害怕,让你屈服!”
林晚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恐惧,但深处,却有一丝倔强在燃烧。
“清舟,”她的声音带着微颤,却异常清晰,“如果她说的是假的,她为什么要特意来警告我?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那我就更不能‘乖乖等着’了。我必须知道全部的真相,在我……真的变成什么‘容器’之前。”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后山那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剥皮娘娘的古庙,就在那里。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答案,或许都藏在那个被镇民视为绝对禁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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