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是虚无,而是如同沉入温暖、沉重的深海,意识在无尽的疲惫中漂浮。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彻底的、近乎永恒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这厚重的宁静。
陈默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如同掀开千斤闸门,缓缓睁开。
没有刺目的光芒,只有一片柔和、均匀的白色。他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那是病房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淡淡地萦绕在鼻尖。
他试着转动眼球,脖颈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合页。他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病床上,手臂上连着输液管。窗外,是正常的、熙攘的城市景象,阳光明媚。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缓慢地流入他几乎停滞的大脑。
紧接着,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回——烬土墟、残火之灵、怒炎之心、定字玉佩、还有那场毁天灭地的能量爆炸……
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想要寻找,想要开口询问。
然而,当他试图发出声音时,却只听到气流穿过喉咙的、嘶哑的摩擦声。
他说不出话了。
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剥夺。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就在恐慌即将攫住他的瞬间,一股清凉温和的意志,从他贴身佩戴的“安”字玉佩中流淌而出,抚平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与此同时,另一股沉静、厚重,带着些许灼热余温的陌生力量,从他身体深处,与“安”字玉佩的力量缓缓交融,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
他怔住了。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夜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清瘦了些,但眼神依旧锐利,只是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更深沉的忧虑。
她看到陈默睁着眼睛,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走到床边,静静地与他对视。
“你昏迷了一个月。”苏夜的声音很平静,“我们在烬土墟的边缘找到了你,几乎感觉不到生命迹象。《字灵》和‘怒炎之心’都消失了。”
陈默瞳孔微缩。消失了?
苏夜似乎读懂了他眼中的疑问,继续道:“不是毁灭,更像是……一种极致的冲突后,达到了某种新的平衡,或者说是‘沉寂’。我们找不到它们存在的任何痕迹,连溯墨仪也失去了感应。”
她顿了顿,看着陈默:“但你活下来了。而且,你体内多了一股力量,一股融合了《字灵》的暴戾、‘怒炎之心’的灼热,却被‘安’字玉佩和……以及你自身某种特质所中和、驯服的力量。代价是,你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这或许是最终的掠夺,也或许是……一种保护。”
陈默沉默地听着,内心波澜起伏。他尝试着抬起手,在空中虚划。指尖划过之处,没有墨迹,却留下了一道极其微弱、带着淡金与暗红交织光晕的、短暂的轨迹。
他还能“书写”。但不再是依靠外物,而是以自身为笔,以那融合后的力量为墨。
苏夜看着那道转瞬即逝的光痕,眼神凝重:“‘守墨人’高层认为,嗔痴太子的威胁因你而暂时解除,至少其核心怨念已经沉寂。但代价巨大,且结果未知。激进派对此结果极为不满,但他们找不到你,也找不到书,暂时无可奈何。”
她将一部新手机放在床头:“你的东西都在里面。SIm卡是新的,很安全。你奶奶那边……我们安排了人暗中照顾,她情况稳定,但依旧无法言语。”
陈默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楼下街道上那些为生活奔波、对另一个世界的恐怖一无所知的行人。
“你自由了,陈默。”苏夜最后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却又无比郑重,“但这份自由很沉重。你背负着秘密,也背负着力量。‘它’们只是沉寂,并未消失。而这个世界,需要能‘听见’文字声音的人。”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陈默一人,和窗外喧嚣而平凡的世界。
他缓缓坐起身,感受着体内那股沉睡的、却与他性命交修的力量,感受着失声后异样宁静的世界,也感受着那份如影随形的沉重责任。
他拿起床头的纸笔,尝试书写。笔尖流畅,字迹是他熟悉的,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几天后,陈默办理了出院手续。他背着一个普通的行囊,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爷爷的笔记本、那枚“安”字玉佩,以及一个空空如也的灵墨袋。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抬起头,望向城市中央那栋最高的图书馆大楼。
他失去了声音,却仿佛能“听”到更多——风中携带着远方的讯息,阳光书写着温度的篇章,行人的脚步谱写着城市的节奏。而那些沉默的书籍,在他眼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等待被阅读、被理解的……生命。
他迈开脚步,汇入人流,向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他的故事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书写。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懵懂少年,多了一位行走在光暗边缘,守护着文字与秘密的……
默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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