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偏殿的瞬间,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维度。
外界所有的声音——村民的惊恐、村长的绝望、风声——全部消失,被一种更加庞大、更加原始的喧嚣所取代。那是无数灵魂被囚禁、被折磨时发出的、汇聚成洪流的痛苦哀嚎,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足以在瞬间摧垮任何普通人的神智。
空气粘稠得如同血池,每吸入一口都带着浓烈的腥臭和深入骨髓的阴寒。暗红色的光芒并非来自固定的光源,而是从四面八方、从脚下、从头顶那蠕动着的、布满了粗大“血管”的肉壁散发出来。这里,已经不再是祠堂的偏殿,而是完全被那“秽血之心”延伸出的组织所侵蚀、同化的巢穴核心!
正前方,那颗庞大无比、兀自缓慢搏动着的“秽血之心”近在咫尺!它比陆明上次在洞窟边缘看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狂暴。肉瘤表面布满了扭曲挣扎的人面凸起,巨大的、如同伤口般的裂缝不时开合,喷吐出污秽的浆液和更加凄厉的灵魂尖啸。它显然感应到了陆明的到来,那低沉的、代表其存在的搏动声陡然变得急促、充满了贪婪与一种被挑衅的狂怒!
它需要他!需要他这个完美的“容器”,这个融合了它本源邪力与克制煞气的特殊存在,来弥补它的创伤,甚至……完成某种更可怕的蜕变!
“来……归来……”
一个混杂着无数怨念的、非人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陆明的意识,试图瓦解他的意志,诱使他放弃抵抗,融入这永恒的“一体”。
陆明站在那粘滑的、仿佛在呼吸的肉质地面上,身体因为外界极致邪气的压迫和体内两股力量的激烈冲突而微微颤抖。守心印的光芒在灵台剧烈闪烁,心口那点微光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但他没有倒下。
他抬起那双冰封的眼眸,直视着那恐怖的邪物核心。左臂的邪痕在此地彻底沸腾,黑色的煞气封印被冲击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然而,正是这极致的压力,也激发了他体内那源自落魂坡的、更加沉凝的地阴煞气!
“你不是神。”陆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喧嚣的平静,“你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他不再压制左臂的邪痕!反而,他主动运转引煞诀,不是引导外界的煞气,而是……引导那被封印的、源自“秽血之心”的本源邪力!
“吼——!!!”
“秽血之心”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混合着兴奋与一丝不安的咆哮。它感觉到,那个携带它力量的容器,正在主动向它敞开!
汹涌的、暗红色的邪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破了煞气的部分封锁,沿着陆明的左臂,疯狂涌入他的身体!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精纯的邪恶力量,带着侵蚀、同化一切的意志,试图将他从内到外彻底吞噬!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被撕裂、被融化、被重塑!
陆明的身体表面,暗红色的邪光与墨黑色的煞气疯狂交织、冲突,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拱起。他的左眼瞬间被染成了纯粹的暗红色,充满了暴虐与疯狂,而右眼却依旧维持着冰冷的清明,深处那点守心印的微光顽强不灭。
他在玩火!在自杀!他在主动引狼入室,将最致命的毒药灌入自己体内!
但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梅姨说过,想真正根除,唯有彻底摧毁其源!而摧毁源头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内部,用它与它相克的力量,一起……引爆!
“还不够……”陆明嘶哑地低吼,嘴角不断溢出黑红色的、带着冰碴的血液。他强忍着灵魂都被撕裂的痛苦,更加疯狂地运转引煞诀,不再区分煞气与邪力,而是将它们一同搅动、压缩、推向自己身体的中心,推向那脆弱的、维系着最后平衡的点!
他要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充满极致冲突的能量熔炉!
“秽血之心”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那兴奋的咆哮变成了惊恐的怒吼!它想要切断能量的输送,但陆明体内那属于它的本源邪力,此刻反而成了引导它更多力量涌入的通道!就如同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
“以我残躯……”陆明的声音已经变形,如同垂死的野兽在咆哮,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恐怖的邪物,“燃尔秽核!!!”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守心印,将全部的精神、全部的意志,连同体内那被压缩到极限的、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一同……引爆!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爆炸,在偏殿核心,在“秽血之心”的内部,猛然爆发!
首先是一圈极致耀眼的白光——那是“破妄”玉牌最后残留的、融入他心脉的破邪之力,在毁灭的瞬间被彻底激发!白光所过之处,蠕动的肉壁、挣扎的灵魂虚影,如同冰雪遇阳般消融、净化!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墨黑色的冰寒与暗红色的邪火,以陆明的身体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向外疯狂席卷、湮灭!
“不——!!!”
“秽血之心”发出了最终极的、充满无尽怨毒与不甘的惨嚎,庞大的肉瘤躯体在白光与能量风暴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迅速崩溃、瓦解、蒸发!
整个祠堂,不,整个被邪力侵蚀的区域,都在剧烈震动、崩塌!
黑色的冰晶与暗红的邪火在空中碰撞、湮灭,释放出毁灭一切的冲击波。祠堂的屋顶被掀飞,墙壁如同纸糊般倒塌。
外面的村民只看到祠堂方向一道刺目的白光亮起,随即是无尽的黑暗与血红交织的爆炸光芒,以及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巨响,伴随着地动山摇!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时。
祠堂已然消失,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布满黑色冰晶与焦灼痕迹的深坑。坑底,隐约可见一些碎裂的、失去光泽的傀伶残肢,以及……一具几乎无法辨认的、焦黑碳化的躯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具躯体的左臂位置,依稀还能看到一些扭曲的、断裂的暗红色纹路残迹,如同烧焦的烙印。
天空中,那常年笼罩村子的压抑感,开始缓缓消散。阳光,第一次如此毫无阻碍地照射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
幸存的村民们呆呆地望着那个深坑,望着那具焦黑的躯体,脸上充满了茫然、恐惧,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
结束了。
那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邪恶循环,那以鲜血和谎言维持的“传统”,随着那惊世骇俗的爆炸,连同它的源头和它最后的“祭品”,一同化为了灰烬。
深坑边缘,一块焦黑的土地下,半截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白色玉牌碎片,悄然滑落,被滚落的尘土轻轻掩埋。
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呜咽,如同挽歌,也如同……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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