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久违。
四个字,静静躺在阿King的笔记本屏幕上。幽蓝色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客厅里刚缓和下来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
武胜刚坐下的身体重新绷直,那不是思考,是纯粹的身体记忆,一种野兽嗅到同类血腥味的本能反应。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收拢,骨节根根凸起。
叶知秋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快步走到阿King身后,目光落在屏幕上。没有分析,没有解构,只是看着那四个字。
“挑衅。”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又干又涩,“他们知道这个名字,故意在逼你。”
武胜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两步,老旧的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停下,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他们想把你引出广州。”
我没说话。
大脑里,关于“槟城”、“南洋”、“巫蛊”和“方九霄”的词条,被这个信号强行关联,开始进行高速推演。
这是一个没有掩饰的阳谋。
他们赌我,或者说,赌“方九霄”这个身份,会为了百年前的恩怨,一头扎进他们布好的陷阱。他们算准了属于那个时代的骄傲与因果。
“他们认为,‘方九霄’这个名字,是我的弱点。”我终于开口,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没有一丝起伏,“一个可以被历史和情绪驱动的弱点。”
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杯。
“那就给他们一个目标。”
我说完,看向阿King。
他懂了。目光从屏幕上那四个字,转到我的脸上,那是一种顶尖黑客接到一个疯狂指令时的眼神。
“阿King,”我继续,语速平稳,“从我身上,提取一道能量波动。”
他点头,手指已经落在了键盘上。
“只要和‘方九霄’记忆共鸣最强的那部分。”我闭上眼,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数据探针在小心地扫描我的意识表层,“把它剥离出来,做成一个不稳定的样本。模拟出力量失控的假象。”
“伪装。”叶知秋的声音压得很低。
“对。”我睁开眼,“他们觉得我出了问题,那就给他们一个‘证据’。一个看起来被‘九霄’这个名字刺激到,力量开始衰败的虚弱信号。”
阿King抬起头:“一个能量‘蜜罐’。你想把它发回去?”
“不。”我摇头,“太刻意了。把它变成一个被动泄露的信标。我们找个地方放着,等猎人自己循着血腥味找过来。”
我们需要一个狩猎场。
叶知秋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划开手机,调出广州的卫星地图。
“番禺,沙湾,一座废弃的缫丝厂。”她很快锁定了一个地点,将地图放大,“上世纪的旧厂房,核心区有大量水池和水道,水汽重。周围三公里内是荒地和废弃鱼塘,没人。厂房结构复杂,视野开阔,藏身点多。”
一个完美的猎杀场。
“武胜。”我喊他。
他一句话没说,走到墙角,提起那只装着八面汉剑的布袋,拉了拉绑带。
行动就是他的回答。
“叶知秋,你在外围布置警戒法阵,我需要第一时间知道任何能量体的入侵。”
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几枚不起眼的鹅卵石。
“阿King,监控全局。我要知道缫丝厂周围,一只鸟飞过去翅膀扇了几下。”
“我的神经末梢会铺满那里。”阿King合上笔记本。
武胜的皮卡再次驶入夜色。
车里没人说话,气氛冰冷得像手术室。每个人都是一枚上膛的子弹,等待同一个指令。
废弃的缫丝厂,像一头巨兽的骸骨,匍匐在黑暗里。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下,在积水的地面上切出苍白的光斑。空气里全是铁锈、霉菌和死水的气味。
武胜没有走正门,他几个起落,攀上侧面生锈的消防梯,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楼顶的阴影。他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像一块冷却的炭,内里却依旧烧得通红。
叶知秋绕着厂区外围,不急不缓地走着。每隔一段距离,就将一枚鹅卵石按入泥土。她的动作从容,像在播种。
手机震动,是沈琬。
“坐标点已设为临时燃气管道维修区。三小时内,无官方人员靠近。”
最后一道保险就位。
我独自一人,从摇摇欲坠的正门铁门走了进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空洞得吓人。我走到厂房最中心的那个巨大煮茧池边,池底是厚厚的黑色淤泥。
我在池边盘腿坐下。
然后,开始释放那个“信号”。
我分出一缕念力,连接上体内方九霄的残余意识,然后主动地、有节奏地干扰它的稳定。
一股精纯的能量波动,带着方九霄特有的印记,从我身上断断续续地逸散出去。每一次波动,都带着一丝力不从心的衰败感。
这道信号在我的感知里升空,向着未知的黑暗,传递着一个信息:
我在这里,我很虚弱。
做完这一切,我便彻底沉静下来。
呼吸平稳,身体纹丝不动。但我的感知,却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铺开。
我能“看”到五十米外高处,武胜的心跳沉稳如钟。我能“听”到叶知秋布下的法阵,能量丝线交织成网。我能“感觉”到阿King的数据视角,冰冷而全知。
我们四人,加上远处的沈琬,形成了一个立体的捕杀网络。
我,就是网络中心的诱饵。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风灌入厂房,发出呜咽。
我的心一片空白,没有焦虑,没有期待,只有纯粹的逻辑推演。我分析着尘埃的成分,计算着风速对铁皮的损耗,将周围的一切数据化。
当月亮移动到头顶正上方,清冷的月光垂直照亮我面前的干涸水池时,子时到了。
万籁俱寂中,我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
是空气。
这里的空气,多了一种不属于它的“东西”。一种混合了热带海洋的咸腥、腐烂香料和油脂的甜腻。它不是被风吹来的,是凭空从虚无中析出,浓度在以秒为单位增加。
几乎同时,我面前积满黑色淤泥的水池,有了第一个反应。
“咕嘟。”
一个拳头大的气泡,从淤泥深处鼓起,破裂。
紧接着,更多的气泡冒了出来,发出黏腻的、让人牙酸的声响。一股浓郁的阴冷水汽弥漫开来,池底的淤泥开始蠕动,像活了过来。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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