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兵退去的号角声还在河面上回荡,土墙内外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那片突兀冻结的河面上,以及那个被搀扶着、却依旧挺直脊梁的青衫身影。
冰层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灰黑光泽,几艘被冻住的姚兵小船如同琥珀中的虫豸,保持着挣扎的姿态。寒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让原本灼热的战场平添了几分刺骨的冷意。
“咳……”风妄又咳出一口血,这次的血颜色暗沉,带着冰碴。强行催动那远超负荷的一指,几乎将他好不容易稳固些许的根基再次震裂。五脏六腑像是被无数冰针刺穿,又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烧,冰火交织的剧痛几乎要淹没他的神智。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倒下。
诸葛青云迅速取出银针,刺入他背后几处大穴,渡入温和的真气,试图疏导那紊乱狂暴的气息,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灰隼则寸步不离地守在身侧,独臂紧握短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既是防备可能的冷箭,也是在无声地支撑。
韩猛大步走过来,这位沙场老将此刻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轻视与试探,只有毫不掩饰的震撼与……一丝后怕。他看了看风妄惨白的脸,又看了看那片冰封的河面,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些干涩:“风……风将军,你……你这……”
他想问这是什么力量,想问风妄怎么样了,但话到嘴边,看着风妄那仿佛随时会碎裂却又异常坚韧的眼神,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他重重一抱拳,所有话语都化作了最直接的行动:“军医!快他娘的叫军医过来!最好的伤药都给老子拿来!”
“不必劳烦。”风妄推开诸葛青云试图搀扶的手,用青鸾剑强撑着站直,声音嘶哑却清晰,“我还撑得住。”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敬畏、或狂热、或恐惧地看着他的士兵,最终落在韩猛脸上,“韩将军,姚兵虽退,但拓跋雄绝不会善罢甘休。当务之急,是重整防务,救治伤员,加固工事,防备夜袭。”
他的冷静与此刻身体的虚弱形成了鲜明对比,反而更增添了几分令人信服的力量。
韩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重重点头:“将军放心!老子这就去安排!”他转身,洪亮的声音传遍土墙:“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救人!修墙!眼睛都给老子放亮些,盯紧对岸!”
随着韩猛的命令,战场终于从那种诡异的寂静中苏醒过来。士兵们开始忙碌,拾掇同袍的遗体,救助伤员,修复被破坏的工事。只是每个人在经过风妄附近时,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投去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风妄在诸葛青云和灰隼的护送下,回到了军帐。刚一进去,他便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淤血,整个人软倒下去。灰隼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他平放在简陋的床铺上。
“主公!”诸葛青云急忙上前,搭上他的脉搏,脸色骤变,“内力反噬,邪气侵脉!比之前更严重了!”他迅速取出金针,手法如飞,连续刺入风妄胸前背后数十处穴位,清辉流转,试图稳住那即将崩溃的体内平衡。
风妄紧闭双眼,眉头因极致的痛苦而紧紧锁在一起。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与灼热的混乱中沉浮。他能清晰地“看”到,体内那缕灰白能量在爆发出惊人威力后,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络如同被冰刃切割,又像是被烙铁灼烧。而胸口那灰黑印记,则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不断吸收着这股失控的能量,颜色似乎又深邃了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在诸葛青云不惜耗损真元的全力施为下,风妄体内狂暴的能量才被勉强重新束缚,剧痛稍减,他悠悠醒转。
帐内已经点起了油灯,光线昏黄。诸葛青云坐在一旁调息,脸色苍白,显然消耗巨大。灰隼依旧守在帐口,如同雕塑。
“感觉如何?”诸葛青云见他醒来,连忙问道。
风妄尝试动了动手指,一股钻心的酸痛传来,但他能感觉到,那缕灰白能量虽然虚弱了不少,却似乎……更加“听话”了。仿佛经过这次极限的催动和反噬,他与这力量之间的联系,被强行加深了一层。
“死不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诸葛青云扶住他,喂他喝了点温水,叹道:“主公,您太冒险了!那股力量凶险异常,强行催动,无异于饮鸩止渴!”
风妄靠在床头,感受着体内空乏与刺痛交织的感觉,低声道:“先生,当时……没有选择。”他顿了顿,看向诸葛青云,“但这股力量,似乎……与我融合更深了。”
诸葛青云闻言,仔细感知了一下,眉头紧锁:“确是如此。但福祸难料。它越是与您融合,将来若要剥离,便越是艰难,反噬也越可怕。而且,它似乎在以您的生机和……那种战场上的杀戮混乱气息为食粮。”
风妄沉默。他何尝不知?但在这乱世,没有力量,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帐外传来孙队正的声音:“风将军,韩将军命人送来了伤药和吃食。”
“进来。”
孙队正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瓶上好的金疮药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他将东西放下,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风妄,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将军,今日之后,军中弟兄都对您……佩服得紧。只是,也有不少流言……”
“说什么?”风妄抬眼。
“说您……身负妖法,非是常人。”孙队正压低声音,“还有人说,那冰封河水的手段,与姚兵邪术无异……”
诸葛青云脸色一沉。
风妄却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却带着一种看透的淡然:“由他们说去。力量本身无分正邪,关键在于执掌力量的人,用它来做什么。”他看向孙队正,“孙队正,你们今日做得很好。没有你们在下游顶住,我也无力回天。”
孙队正挺直了腰板,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末将等职责所在!”他顿了顿,又道,“将军放心,末下弟兄,只认将军今日救了黑水河,救了无数袍泽性命!其他的,狗屁不如!”
风妄点了点头:“有劳了。先去休息吧。”
孙队正躬身退下。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风妄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肉粥,却没有胃口。他知道,孙队正带来的流言,只是开始。今日他展露了远超常理的力量,必然会引来更多的猜忌、恐惧,甚至……来自背后的刀剑。
刘启秀会如何想?潼山其他势力会如何想?
还有对岸的拓跋雄,那双充满贪婪的眼睛,让他如芒在背。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封河面的极致寒意。
这力量,是一把双刃剑,为他赢得了喘息之机,竖起了旗帜,却也将他推到了更危险的风口浪尖。
但他别无选择。
在这黑水河,在这乱世,他只能握着这把越来越危险的“剑”,继续走下去。
直到,要么斩开一条生路,要么……被其彻底吞噬。
他闭上眼,开始缓缓运转内息,不是修炼,而是如同一个耐心的工匠,开始一点点梳理、安抚体内那躁动而危险的力量。
冰封的余威犹在,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听风行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