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吞噬了最后一点营地的喧嚣,只余下死寂与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风妄半架着灰隼,每一步都踏在松软的腐殖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大口喘息,将感知催发到极致,如同受惊的鹿,警惕着任何可能来自后方的追踪。
灰隼的身体越来越沉,体温低得吓人。那根幽蓝短针造成的伤口不大,但周围的皮肉已经变得青黑,并且这种诡异的色泽正沿着血管缓慢向上蔓延。灰隼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便强撑着指引方向,模糊时则发出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
“撑住。”风妄的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他一手紧紧揽住灰隼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出鞘的横刀,刀锋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体内的灰白能量近乎枯竭,经脉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般灼痛,但他仍分出一丝细微的能量,尝试探入灰隼体内,想要阻止那毒素的扩散。
然而,那毒素异常刁钻阴毒,并非纯粹的物理性伤害,更像是一种凝聚了怨念与混乱源石能量的诅咒。风妄那缕本就微弱的力量刚一接触,就如同水滴落入滚油,激起灰隼身体更剧烈的排斥和颤抖,伤口处的黑气反而扩散得快了一丝。
风妄立刻停止了尝试,心头沉了下去。他不敢再妄动。
不知奔行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一声模仿夜枭的短促鸣叫——是约定的暗号。
风妄精神一振,回应了一声。很快,几道黑影从树后闪出,正是先一步撤退的七名亲卫。他们人人带伤,血迹和烟尘混合在一起,覆盖了原本的面容,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同雪原上的饿狼。
“将军!” “灰隼大哥!”
看到风妄和濒死的灰隼,众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后怕。
“此地不宜久留,先到汇合点。”风妄打断他们即将出口的询问,声音疲惫却不容置疑。
所谓的汇合点,是鹰嘴崖后方一处极其隐蔽的山洞,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是诸葛青云事先推演出的几个应急藏身点之一。
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潜入山洞。洞内不大,阴冷潮湿,但总算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危险。
两名亲卫立刻在洞口附近布置预警机关和伪装,其余人则七手八脚地清理出一小块地方,铺上干燥的苔藓和收集来的枯叶。风妄小心翼翼地将灰隼平放在上面。
借着从藤蔓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灰隼的状况更加清晰。他整张脸都笼罩着一层黑气,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肩胛处的伤口不再流血,但那青黑色已经蔓延到了锁骨位置,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蛛网状纹路。
一名懂些粗浅医术的亲卫检查后,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将军,这毒……从未见过,霸道无比。若非灰隼大哥体质远超常人,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气氛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沉重的现实击得粉碎。他们成功扰乱了敌军,甚至重创了那邪异的器械,却可能永远失去这位沉默却可靠的同伴。
风妄蹲在灰隼身边,伸出手,指尖在距离伤口寸许的位置停下,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里盘踞的、充满恶意的能量,与他吞噬的那些混乱源石能量同源,却更加凝聚、更加阴毒。胸口的灰黑印记传来一阵阵微弱的悸动,不再是渴望,而是一种……遇到同类的警惕与排斥。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他闭上眼,疯狂催动近乎干涸的识海,回忆着吞噬那源石能量时的每一个细节,回忆着灰白能量炼化那些杂质的过程。既然这毒素与源石能量同源,是否也能被……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没有试图用能量去驱散或治疗,而是将掌心缓缓虚按在灰隼的伤口上方。
他不再压制胸口灰黑印记的悸动,反而主动引导它,散发出一种与那毒素同频、却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吸力!
他要将这毒素,如同吞噬源石能量一样,吸入自己体内!
“将军!不可!” 旁边的亲卫看出了他的意图,惊骇出声。这毒素如此猛烈,连灰隼都承受不住,将军此刻状态极差,如何能……
风妄没有理会。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种危险的尝试中。灰黑印记的吸力缓缓作用在那团盘踞的毒素上。
起初,毒素毫无反应。
但几个呼吸后,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存在的召唤,那青黑色的纹路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一丝丝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黑色能量,被强行从灰隼的伤口处剥离,如同受到牵引的铁屑,缓缓没入风妄的掌心!
“呃……” 风妄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比灰隼好不了多少。那毒素入体的瞬间,带来的并非单纯的剧痛,而是一种冰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恶念冲击!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黑气,并且迅速向肩部蔓延!
但他没有松手。
他咬紧牙关,引导着体内那缕微弱却坚韧的灰白能量,迎向入侵的毒素。如同当初在落霞谷高台下一样,灰白能量再次展现出其霸道无比的炼化特性,疯狂地撕扯、吞噬、转化着那些黑色能量。
这是一个更加凶险的过程。毒素的量虽少,却极为凝练,反抗异常激烈。风妄的身体成了新的战场,冰寒与灼热交替,剧痛与麻木并行,他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摇晃。
亲卫们围在周围,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生怕惊扰了这如同走钢丝般的救治。
时间一点点流逝。
灰隼伤口处的青黑色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开始消退,蔓延到锁骨的纹路也逐渐缩回。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平稳了一些,脸上的黑气也淡了不少。
而风妄的情况则恰恰相反。他右臂直至肩头的皮肤都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但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如同石雕。
终于,当灰隼伤口处最后一丝明显的黑气被吸出时,风妄猛地撤回了手,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倒去,被身后的亲卫及时扶住。
“将军!”
风妄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他抬起自己的右臂,那青黑色并未立刻消退,依旧残留着,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和麻木感,短时间内,这条手臂恐怕难以用力。但他能感觉到,灰白能量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消磨着残留的毒素。
“他……暂时无碍了。”风妄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清除余毒,需要时间……静养。”
众人看向灰隼,果然见他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萦绕的死气已经散去,呼吸也平稳悠长了许多。所有人看向风妄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激。
“轮流警戒,休息两个时辰。”风妄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声音低哑,“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前往……潼山。”
落霞谷的麻烦并未根除,兀术和那些黑袍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必须尽快与潼山守军取得联系。
山洞内陷入了沉默,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洞外偶尔传来的夜枭啼鸣。
风妄感受着右臂残留的冰寒与体内的空乏,还有胸口那似乎因为吞噬了毒素而略显沉寂、却又隐隐壮大了几分的灰黑印记。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但火种未熄。
他,和他们,还活着。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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