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点滴流逝,朝阳彻底跃上山巅,将温暖却带着一丝焦灼感的光芒洒满潼山城前的空地。风妄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唯有垂在身侧的、残留着青黑之色的右手微微蜷缩,暴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与身体的隐痛。
城头上的守军换了一拨,目光中的警惕未曾稍减,反而因为时间的拖延而更添几分审视。他们如同石雕,沉默地履行着职责,却对城下这位自称援军主将、手持令牌、通报了重大军情的人,保持着近乎漠然的隔绝。
这绝不仅仅是谨慎。风妄能感觉到,那高耸的城墙之后,弥漫着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不仅仅是战争的压抑,更像是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窒息感。胸口那灰黑印记传来的、对城内某处源石能量的感应,在这种氛围下,也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在风妄几乎要失去耐心,考虑是否强行展现部分力量或另寻他法时,沉重的城门内部传来了机括转动的嘎吱声。
不是正门,而是正门旁边一道仅供单人通行的小侧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名身着低级军官皮甲、面色蜡黄、眼神躲闪的队正从门后探出身子,对着风妄拱了拱手,语气干巴巴地毫无热情:“风将军,上官有令,请将军入城。只是……眼下军情紧急,为防奸细混入,只能委屈将军,暂从此门入内。您的随从……”
他看了一眼风妄身后空无一人的来路,话语顿住,但意思很明显。
孤身入城,从侧门。
这是何等的怠慢与猜忌!若非风妄心志坚毅,此刻只怕早已勃然变色。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怒意,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淡淡道:“可。”
那队正似乎松了口气,连忙将侧门又拉开一些,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风妄迈步,踏入了潼山城内。
就在他穿过门洞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变、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类似落霞谷高台那边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呼吸微微一窒。城内街道空旷,不见寻常百姓,只有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士兵沉默巡逻,他们的眼神空洞,步伐整齐划一得有些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风将军,请随我来,守备大人正在官署等候。”那队正低声说着,在前引路,脚步匆匆,似乎不愿在这街道上多待片刻。
风妄默默跟随,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一些屋舍甚至有被强行破开的痕迹,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的死寂,比城外感受到的更加浓郁。这里不像是一座正在被围困、军民同仇敌忾的城池,更像是一座……被某种力量掌控的巨大牢笼。
他尝试着再次延伸感知,想要捕捉那源石能量的具体方位,以及这诡异氛围的源头。然而,一股无形无质、却异常坚韧的精神壁垒笼罩着整个城市的核心区域,将他的探查之力牢牢阻挡在外。这壁垒的感觉,与落霞谷黑袍人的精神力量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庞大、更加森严。
是阵法?还是某种大型源石器械的效果?
引路的队正将他带到了一座还算完整的官署前,门口守卫的士兵眼神同样空洞,对他这个陌生将领的到来毫无反应。
“风将军,请进,守备大人就在里面。”队正在官署门口停下脚步,垂着头,不敢与风妄对视。
风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推门而入。
官署大堂内光线昏暗,只点着几盏油灯。一个穿着守备将军服饰、身材微胖、面色灰败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上,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着文士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人。
看到风妄进来,那守备将军似乎想站起来,动作却显得有些迟缓,最终还是坐在那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呃……这位便是风将军?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本官潼山守备,赵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中气不足的虚浮。
而旁边那文士,则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司马冉,忝为潼山行军司马。风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他的礼数周全,笑容温和,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毫无温度,如同两口深井,透着寒意。
风妄的目光在赵昆那明显不自然的状态和司马冉那滴水不漏的笑容之间扫过,心中警铃大作。这潼山城,做主的人,恐怕不是这位形同傀儡的赵守备。
“赵将军,司马先生。”风妄抱拳,开门见山,“风某奉刘帅密令前来。昨夜我率部突袭落霞谷姚军大营,焚其部分粮草,更重创其军中一座邪异源石器械,此刻敌军正值混乱,正是我军出击,内外夹攻,解潼山之围的良机!还请将军速速发兵!”
他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目光紧紧盯着赵昆和司马冉。
赵昆闻言,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光,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但司马冉却抢先开口,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风将军勇武,单骑闯营,立此奇功,实在令人敬佩。只是……”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将军有所不知,城中情况,远比外界所知复杂。姚军围城多日,我军伤亡颇重,士气低落,加之……城内近日疫病流行,实在无力组织大规模出击啊。”
疫病?
风妄心中冷笑。他一路行来,除了死寂,何曾看到半分疫病流行的景象?这司马冉,信口雌黄!
“司马先生,”风妄声音冷了几分,“落霞谷之敌,并非寻常军队,他们利用源石器械,行邪恶之事,若不尽早铲除,恐生大变!届时,恐非潼山一城之危!”
听到“源石器械”四个字,司马冉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而赵昆的身体则微不可觉地颤抖了一瞬。
司马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依旧平稳:“风将军忧国忧民,在下感同身受。只是出兵之事,关系全城军民性命,需从长计议。将军一路劳顿,不如先且安顿下来,休息片刻。待我等商议出稳妥之策,再与将军细说,如何?”
这是要将他软禁起来?
风妄看着司马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瞥了一眼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赵昆,知道此刻强行逼迫毫无意义,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他压下心头的寒意,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风某便静候佳音了。”
司马冉笑容重新变得“真诚”:“来人,带风将军去驿馆休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一名士兵应声而入,引着风妄离开。
走出官署,阳光刺眼,风妄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森严的官署大门,仿佛能看到司马冉那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暗处注视着他。
潼山的水,比落霞谷更深,更浑。
而他,已经孤身踏入了这漩涡的中心。
接下来,恐怕不能指望守军了。他必须靠自己,弄清楚这城内的秘密,找到那源石感应的源头,以及……破局的关键。
他摸了摸依旧冰麻刺痛的右臂,眼神锐利如刀。
这潭死水,该搅动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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