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军进攻的号角撕破了黎明的寂静,低沉呜咽,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在山谷间反复回荡,撞击着每一个黑水河守军的心防。
风妄立于哨塔最高处,冰冷的甲胄贴合着他挺拔的身躯,晨风撩起他额前几缕散落的黑发,露出下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激动,只有一片冻结的湖,映照着远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
身旁,顾寒舟一袭青衫在肃杀之气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稳定着周遭的气氛。他望着那如同黑云压城般的军阵,轻声吟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兵卒的耳中:
“黑云卷地旌旗扬,鼙鼓声催斗志昂。且看吾辈横刀立,不教胡马踏河梁。”
诗句带着文人的风骨与豪情,像一股暖流,悄然驱散了些许新兵蛋子脸上的惶恐。有老兵咧嘴笑了笑,紧了紧手中的长矛。
“弩手!上弦!”韩猛的咆哮如同炸雷,在寨墙上滚动。他像一头被关久了的猛虎,焦躁地在墙垛后踱步,厚重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渴望厮杀,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这几日被动袭扰的憋闷。
姚军的推进沉稳而有序。最前方是巨大的橹盾,如同移动的城墙,其后是密密麻麻的长矛丛林,锋锐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再往后,是引弓待发的弓箭手方阵。整个军阵散发着百战老兵的沉凝气势,脚步踏地,发出闷雷般的声响,一步步挤压着黑水河守军的生存空间。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寨墙上寂静无声,只有弓弦被拉紧的细微咯吱声,以及士卒们粗重的呼吸。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压得人胸口发闷。
一百五十步!
“放!”
几乎在风妄冰冷的声音落下的瞬间,韩猛如同被点燃的爆竹,猛地挥下手臂:“给老子射!”
“嗡——!”
一片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震鸣!数百支弩箭离弦而出,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如同飞蝗般扑向姚军阵列!
“笃笃笃笃……!”
大部分箭矢狠狠钉在了坚实的橹盾上,木屑纷飞。但也有弩箭寻隙而入,或是幸运地越过盾墙,姚军阵中立刻爆发出零星的惨叫,有人中箭倒地,迅速被后续的同袍淹没。
姚军的阵型只是微微一顿,旋即恢复。他们的弓箭手在盾牌掩护下开始仰射还击。
“举盾!”各队正、伙长的吼声此起彼伏。
黑水河寨墙上瞬间立起一片盾牌。箭矢撞击盾面的噼啪声如同骤雨敲打荷叶,间或夹杂着利刃入肉的闷响和士卒压抑的痛哼。
一轮箭雨过后,寨墙上多了几具尸体和伤兵,被同伴迅速拖下。
姚军趁此机会,推进速度陡然加快!他们如同黑色的浪潮,汹涌扑向寨墙!
“滚木!礌石!快!”韩猛眼睛赤红,亲自抱起一块百斤重的石头,怒吼着砸了下去!
轰!咔嚓!
沉重的滚木礌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坠落,狠狠砸进姚军密集的队形中!顿时,骨骼碎裂声、濒死哀嚎声、盾牌破碎声响成一片!鲜血和脑浆迸溅,刚才还严整的阵型被硬生生砸出几个缺口,残肢断臂四处飞落,场面惨不忍睹。
“好!砸死这帮狗娘养的!”韩猛兴奋地大吼,状若疯魔。
然而,姚军的凶悍远超想象。前方的伤亡并未阻止后续部队的冲锋,他们踩着同伴尚温的尸体,面目狰狞地继续涌上!更多的云梯被架上了寨墙!
“长枪手!上前!”风妄的声音依旧冷静,如同冰水流过炙热的战场。
早已严阵以待的长枪手们齐声怒吼,挺起长达一丈有余的长枪,从墙垛的缝隙中猛地刺出!如同突然绽放的钢铁荆棘林!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刚刚攀上云梯,甚至还没来得及露头的姚兵,被这密集的枪林捅穿、挑落,如下饺子般从半空中摔下,砸在下方同伴的身上。
一个格外雄壮的姚军悍卒,顶着盾牌硬生生冲到了墙垛边,怒吼着想要跃入。一名年轻的黑水河长枪手,脸色煞白,却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长枪刺出!枪尖精准地撞在对方皮甲的缝隙处,深入数寸!
那姚兵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死死抓住枪杆,竟将那年轻士卒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栽下寨墙!旁边一名老兵眼疾手快,挥刀斩断姚兵的手指,才化解了危机。年轻士卒瘫坐在地,看着下方摔成肉泥的敌人,大口喘息,握着枪杆的手还在剧烈颤抖。
“怕个球!见血多了就习惯了!”老兵踹了他一脚,吼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起来!狗崽子又上来了!”
战斗迅速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寨墙争夺战。每一寸墙垛都成了生死线。姚兵如同无穷无尽的蚂蚁,疯狂向上攀爬。守军则用长枪、战刀、甚至是牙齿和拳头,拼死将他们打下去。
鲜血浸透了寨墙的木板,变得湿滑粘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汗臭味。
韩猛成了救火队员,哪里防线吃紧,他就冲向哪里。他那柄厚重的战刀已经砍得卷刃,被他随手扔掉,又捡起一把阵亡士卒的长矛,如同人形凶器,每一次横扫都能清空一小片区域。他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狰狞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风妄依旧站在哨塔上,但他的箭囊已经空了一半。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名姚军基层军官或显眼悍卒应声而倒。他像是最冷静的猎手,精准地剔除着威胁最大的目标。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帜。
顾寒舟不知何时也捡起了一张弓,他的射术谈不上精湛,却专挑那些试图破坏寨墙结构,或者投掷火油的姚兵下手。他脸色有些苍白,握弓的手却很稳。看到一名黑水河士卒为保护同袍,以身挡住刺来的长矛,双双坠下寨墙时,他眼眶微红,嘶声吟道,声音带着悲怆:
“肝胆皆冰雪,生死等闲看。血沃黑土热,魂守河山安!”
他的诗句,在这修罗场中,成了抚慰灵魂的安魂曲,也成了激励士气的战歌。
太阳升高,阳光刺眼,却驱不散这冲天的杀气。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姚军的攻势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无止境。黑水河的防线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伤亡在持续增加,疲惫如同瘟疫在守军中蔓延。
就在这时,姚军后方传来一阵异样的骚动。那几名黑袍法师,再次登上了祭台。
风妄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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