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砺石城,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驱散了西北边陲的寒意。处理完白日公务,庞稚又命人摆开了棋盘,这次坐在他对面的,是顾寒舟。
“来来来,小子,陪老夫手谈一局。整日对着马儿那张病痨鬼的脸和他那臭棋篓子,实在无趣得紧。”庞稚兴致勃勃地布下座子,嘴上依旧不饶人,仿佛白天那个与马秧商讨风妄救治方案时神色凝重的人不是他。
顾寒舟微微一笑,从容落座:“庞先生相邀,寒舟敢不从命。只是棋力浅薄,还望先生手下留情。”他心知下棋是假,借此考校、点拨才是真。
果然,棋局刚开,庞稚便一边信手落子,一边看似随意地打开了话匣子。
“小子,你觉得如今这天下,像什么?”庞稚拈起一枚黑子,啪地落在星位。
顾寒舟谨慎应了一手,略一沉吟,道:“群雄逐鹿,乱象纷呈,犹如……一盘未定之局。”
“未定之局?呵呵,说得轻巧。”庞稚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惯有的讥诮,“你看这棋枰之上,黑白交错,看似混乱,实则自有其脉络气运。天下亦然。撇开那些墙头草般的大小诸侯不提,真正能搅动风云、有资格坐上这棋枰对弈的,不过五指之数。”
他落下一子,开始盘点:“北境,自然是咱们刘帅,雄踞潼山,虎视中原,底蕴深厚,你如今也算见识了一二。东边,是坐拥鱼盐之利、水师称雄的‘靖海王’公孙度,老谋深算,稳坐钓鱼台。南疆,则是以巫蛊之术、丛林战闻名的‘南蛮王’孟获,势力盘根错节,外人难侵。”
顾寒舟默默听着,这些名号他有所耳闻,但如此清晰地被归纳为顶级棋手,还是第一次。他应了一手,问道:“那……另外两家是?”
庞稚目光扫过棋盘,又落下一子,语气微沉:“西边,是占据陇西肥沃之地、以铁骑纵横的‘西凉王’韩遂。此人桀骜难驯,野心勃勃。而我们西北方向,与我们摩擦不断的,便是这第五家——‘镇北侯’李傕!”
说到李傕,庞稚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李傕此人,暴虐寡恩,却偏偏占据着连接西域的商道要冲,兵精粮足。他与我砺石城接壤,近年来为争夺几处水源和矿脉,大小争斗不下数十次。此人……与姚兵那边,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勾连。”
“姚兵?”顾寒舟心中一动,落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先生的意思是,李傕可能暗通姚兵?”
“不是可能,是必然!”庞稚冷哼一声,“姚兵势大,岂是单单一个兀术能撑起来的?其背后,有一位真正的统帅——拓跋焘。此人文武兼备,雄才大略,用兵如神,更兼麾下能人异士众多,那些黑袍法师不过是其冰山一角。他之所以尚未全力南下,一方面是在消化占领之地,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在观望,等着我们这些诸侯自己先乱起来,他好坐收渔利。李傕,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用来牵制、消耗我等的力量罢了。”
顾寒舟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姚兵之主竟是如此人物。他原本以为姚军只是仗着兵锋锐利和邪术诡异,如今看来,其威胁远超想象。
“那……旧王朝呢?”顾寒舟忍不住问道,“既然有如此强敌,旧王朝为何会分崩离析至此?难道就无人能挽天倾?”
提到旧王朝,庞稚脸上讥诮之色更浓,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没有立刻落子,而是用手指敲打着棋盘边缘。
“旧王朝?呵……根子早就烂透了。皇族昏聩,官吏贪腐,民不聊生。若非如此,岂会有今日群雄并起之局?”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缥缈,“但是,旧王朝至今未曾彻底覆灭,京城依旧在那位小皇帝名下,你以为靠的是什么?”
顾寒舟屏住呼吸。
庞稚缓缓吐出两个字:“国师。”
“国师?”顾寒舟一怔,这个名号他似乎在某些残卷轶闻中见过,却从未想过其真实存在且拥有如此影响力。
“没错。”庞稚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一位自旧王朝立国之初,便已存在,或者说,其名号一直传承下来的‘国师’。无人知其姓名,无人晓其来历。只知他坐镇京城,深居简出。但只要有他在,旧王朝的宗庙社稷,便仿佛有一根定海神针,永远不会真正倾覆。无论外界打得如何天翻地覆,京城,始终是那个京城。各方势力,包括刘帅、拓跋焘,乃至其他诸侯,可以蚕食其疆土,可以架空其皇权,却无人敢真正兵临京城,取而代之。”
“为何?”顾寒舟感到难以置信,“难道一人之力,可敌百万雄师?”
“并非武力所能衡量。”庞稚摇了摇头,语气凝重,“那是一种……更接近本源,或者说,与这片大地气运相连的力量。有传闻说,国师即是王朝龙脉的守护者,亦有传闻说他掌握着某种禁忌的源力奥秘。总之,他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规则,一种界限。在他倒下,或者主动放弃之前,旧王朝的法统,便名义上存在着。这也是为何刘帅、拓跋焘等人,至今仍打着‘清君侧’、‘靖国难’旗号的原因之一,谁都不愿,或者说不敢,第一个去触碰那最终的底线。”
顾寒舟心神剧震。国师的存在,仿佛为这混乱的世道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而沉重的面纱。天下的格局,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深邃。
就在这时,庞稚忽然“咦”了一声,指着棋盘上一处:“等等!你这子什么时候放这儿的?不行不行,这步我得重下!”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回自己刚落下不久的一子。
顾寒舟从震撼中回过神,看着庞稚这熟悉的举动,不由失笑,却也配合地没有阻拦。
庞稚一边“调整”棋局,一边仿佛刚才那些震撼人心的话题从未提起过一般,嘟囔道:“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下棋就是吃亏,心思都不在棋上,净想着套老夫的话……这局不算,重来重来!”
顾寒舟看着庞稚故作无赖的样子,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知道,庞稚今夜并非单纯闲聊,而是在为他,或许也是为尚未苏醒的风妄,揭开这乱世棋盘的真实一角。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无形的巨手在拨弄着各方势力。刘帅、拓跋焘、李傕、国师……还有风妄体内那源自古老“幽”之力的邪异能量,这一切,似乎都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着。
他收回目光,看向重新摆弄棋子的庞稚,落下一子,轻声道:
“棋枰纵横隐风雷,诸侯五立势崔嵬。国师坐镇龙气在,幽力缠身待时飞。”
庞稚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埋首棋盘,哼道:“吟诗作对有什么用?下赢老夫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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