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梁山泊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巡哨队伍规律的火把光点在黑暗中游弋。水寨与演武场白日的喧嚣已然散去，但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感，却如同无形的薄雾，弥漫在空气里。
聚义厅旁的一间静室内，油灯如豆。陈霄（朱贵）与吴用对坐案前，中间摆放着那张巨大的地形沙盘，上面插着代表敌我兵力的小旗。战前部署已基本议定，但陈霄心知，还有最后，也最关键的一环需要解决——眼前这位智多星的用计尺度。
“学究，”陈霄提起陶壶，为吴用斟上一杯清茶，语气平和，“连日来为迎战官军，劳心谋划，辛苦了。”
吴用微微欠身，羽扇轻置案上，脸上带着惯有的从容微笑：“总揽头领言重了，此乃吴用分内之事。观总揽头领近日整顿人事、深化操练，举措皆切中要害，方是真正辛苦。能与总揽头领共事，谋划此等大局，吴用亦觉酣畅淋漓。”
陈霄看着吴用，目光坦诚而深邃：“学究之才，运筹帷幄，洞察人心，乃我梁山不可或缺之栋梁。今日请你深夜来此，便是要正式请你出任我梁山‘军师’一职，凡军机要务、战略决策，皆需学究参赞谋划，位次仅在晁天王与我之下。”
军师！地位超然，名副其实的智囊核心！饶是吴用心思深沉，此刻也不禁动容。他起身，郑重一揖：“蒙总揽头领如此信重，吴用敢不竭尽心力，以报知遇之恩！”
“学究请坐。”陈霄抬手示意，待吴用坐下后，话锋却悄然一转，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既为军师，参赞核心，有些话，便需与学究开诚布公。”
吴用神色一凛，知道真正的主题要来了：“总揽头领请讲。”
“学究智计百出，往往能于不可能处觅得胜机，此点朱某极为钦佩。”陈霄先是肯定，随即目光如炬，直视吴用，“然，我观学究用计，有时……似乎只问结果，不拘手段，甚至不惜以无辜者为饵，以达目的。可是如此？”
吴用羽扇轻摇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兵者，诡道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能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果，些许手段，何必执着？莫非总揽头领觉得，吴用此前所献诱敌、惑敌之策，有何不妥？”他指的是之前商议时，提出的一些可能波及周边百姓或利用人性弱点的计策雏形。
“非是计策本身不妥，”陈霄摇头，声音沉稳而坚定，“是行事之‘道’有别。学究，我以为，梁山欲成大事，行的是‘替天行道’，立的是‘规矩法度’。我等与旧日山寨、与贪官污吏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此！”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此中区别，在于‘阳谋’与‘阴谋’之辨！‘阴谋’者，只图一时之利，可牺牲无辜，可背信弃义，虽或能得逞于一时，然终失人心，根基不稳，如沙上筑塔。而‘阳谋’者，依势而行，持正而立，行事需占住‘大义’，严守‘规矩’！即便用计，亦在法度与道义框架之内，绝不滥杀无辜，绝不戕害良善！”
陈霄指向沙盘上代表梁山势力范围的位置：“我等立下‘三不两归’之规，为何？不仅仅是为了约束士卒，更是要向天下人昭示，我梁山是一支有理想、有底线、值得信赖的力量！今日若为退敌，便默许牺牲无辜村民为饵；他日为求发展，是否便可劫掠商队、欺压百姓？若如此，我等与那高俅、与那过往的梁山，又有何异？失了这份‘大义’与‘规矩’，今日凝聚的人心，顷刻间便会散去！纵有良策千条，亦难挽败亡之局！”
这番话，如同重锤，一字一句地敲在吴用心头。他自幼熟读经史兵书，精通权谋机变，向来以“料事如神”、“计出必中”自诩，何曾有人如此直接、如此深刻地质疑他行事哲学的根基？而且，并非空谈道德，而是紧密联系梁山立身之本与发展前景。
吴用脸上的从容终于维持不住，他沉默了片刻，羽扇也彻底停下，眉头微蹙：“总揽头领所言……‘阳谋’、‘大义’、‘规矩’……确实发人深省。只是，两军对垒，生死一线，若处处受限，岂非自缚手脚？若官军以百姓为盾，我等又当如何？”
“问得好！”陈霄目光锐利，“这便是我等需要共同面对的难题！如何在坚守底线的前提下克敌制胜，正是考验我等真正智慧之处！而非简单地选择最容易、却后患无穷的路径。譬如此次迎战黄安，我等凭借地利、军纪、战术，堂堂正正布局，引君入瓮，何须牺牲无辜？即便官军行卑劣之举，我等亦当寻他法破解，而非随之堕落！此方显我梁山英雄本色，方能令天下真心归附！”
静室内陷入长时间的沉寂，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吴用目光低垂，看着沙盘上交错的山川河流，内心显然正经历着剧烈的思想碰撞。陈霄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从未认真审视过的大门。以往，他追求的是“计成”，是“胜负”，至于手段是否光明，是否波及池鱼，在他心中权重甚低。而此刻，陈霄将“人心向背”、“长远根基”、“道义旗帜”这些更为宏大的概念，与具体的战术选择紧密捆绑在一起。
许久，吴用缓缓抬起头，眼中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深思与凝重，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总揽头领一席话，如暮鼓晨钟……吴用……受教了。以往确是过于执着于术，而忽略了道。这‘阳谋’之路，虽更为艰难，却或许……才是我梁山真正的康庄大道。”
他并未完全认同，但显然已将自己的智谋纳入了一个全新的框架内进行思考。陈霄知道，思想的转变非一日之功，今日能在他心中种下这颗种子，划下这道不容逾越的底线，已是巨大的成功。
“学究能作此想，我心甚慰。”陈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日后诸多谋划，还需倚重学究奇谋，只望你我共守此道，为我梁山开创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必当与总揽头领，共同探索此‘阳谋’之路。”吴用郑重拱手，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此前未曾有过的郑重与归属感。
静室的灯火，直至深夜方熄。这一夜，梁山的这位智囊，被套上了一道关乎道义与未来的“枷锁”，而这“枷锁”，或许正是未来支撑梁山走向更高格局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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