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初春的风仍带着料峭。关于朝廷欲遣禁军征讨梁山的消息,如同冰层下暗涌的寒流,虽未席卷市井,却已在山东路的绿林道与某些官衙密室中,激荡起不安的涟漪。
与此同时,青州通往郓城的官道上,一行十数骑正风尘仆仆,专拣那僻静小路而行。为首一人,面黑身矮,却目光沉静,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正是因怒杀阎婆惜、又大闹清风寨而名动山东的“及时雨”宋江。他身后,紧紧跟随着被他牵连,却依旧誓死相随的“小李广”花荣,“霹雳火”秦明,以及来自清风山的“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并“白面郎君”郑天寿等一干好汉。这一行人,武艺高强,性情各异,汇聚在一起,便是一股任谁也不敢小觑的力量。
连日奔逃,人困马乏。众人暂歇于道旁一片枯林边缘,分食着所剩无几的干粮,气氛压抑。
王英啃着冰冷的饼子,忍不住抱怨:“哥哥,这般提心吊胆,东躲西藏,俺这浑身筋骨都要生锈了!那海捕公文,怕是已贴满了沿途城镇!”
燕顺抹了把脸,忧心忡忡接口:“宋大哥所言极是,总需寻个能安稳落脚,从长计议的根基之地才好。”
宋江将手中最后一点干粮咽下,黑瘦的脸上不见多少仓皇,他目光扫过众兄弟,最终投向东南方向,那是八百里水泊梁山所在,声音沉稳道:“诸位兄弟宽心。是宋江连累大家受苦,心中每每思之,愧怍难安。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绝人之路不通。我心中已思得一去处,或可暂解眼前之困,亦能图谋将来。”
花荣心思细腻,闻言眼神微动:“哥哥所指,莫非是那水泊梁山?”
“正是。”宋江颔首,脸上露出那惯有的、能安抚人心的温和笑容,“近来江湖传闻,那梁山泊气象一新,非同往昔。自那‘旱地忽律’朱贵……嗯,如今山寨上下皆尊称其为朱贵统领主事以来,立法度,明军纪,高竖‘替天行道’大旗,倡言‘只反贪官,不害百姓’,屡破官军,声威大震,四方豪杰往投者甚众。”
秦明性情刚直,闻言浓眉一挑,带着几分降将特有的敏感与傲气:“哼,不过是伙啸聚山林的强寇,还能强过朝廷经制之师?”他心底对“落草”二字,终究存着疙瘩。
宋江摆手,意味深长地解释道:“秦统制……秦明兄弟有所不知。听闻那梁山如今非比寻常山寨,规矩森严,号令统一。更兼那朱贵统领,据说胸怀大志,腹有良谋,非是久居人下之辈。我等前去相投,一则可避眼前灾祸,得一安身立命之所;二则……”
他略作停顿,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与诱惑,描绘着心中酝酿已久的蓝图:“二则,我等兄弟,谁人愿终身背负草寇之名?那梁山如今势大,必已引起朝廷瞩目。我等暂且栖身,积蓄实力,静待天时。待朝廷幡然醒悟,降下招安恩旨,我等便可借此为进阶之梯,洗刷冤屈,报效朝廷,博一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楣,青史留名!岂不远胜于老死山林,永世担着这反贼的恶名?”
这便是宋江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执念——“忠君爱国”,招安,回归正统,光宗耀祖。他选择梁山,并非要与之共举反旗,而是将其视为一个特殊的、权宜的“避风港”和未来换取政治资本的“筹码”。
王英一听,小眼睛顿时放出光来,兴奋地搓着手:“还是哥哥深谋远虑!封妻荫子!嘿嘿,若是受了招安,俺王英也能穿上官袍,到时候……”他后面的话语含糊下去,但那脸上浮现的猥琐笑容,已将其对权势美色的渴望暴露无遗。
燕顺、郑天寿等人虽不似王英这般不堪,但听闻有机会重归“正道”,脸上也难免露出向往之色。便是花荣,虽觉兄长想法或许过于一厢情愿,但若能暂解危局,有个立足之地再从长计议,也非坏事。唯有秦明,眉头锁得更紧,他对朝廷已是心灰意冷,对所谓招安本能地感到怀疑与排斥,然眼下势单力孤,前路茫茫,也只能沉默以对。
宋江见众人大多意动,心中稍安,肃容叮嘱道:“因此,我等此番上山,需谨言慎行,与梁山诸位头领和睦相处。凭我等兄弟之能,在梁山站稳脚跟不难。待得时机成熟,再行那招安正途,方是万全之策。”
“全听哥哥安排!”王英等人纷纷应和。
休整完毕,一行人再次策马扬鞭,朝着梁山方向疾驰。越是接近郓城地界,关于梁山的种种传闻便越是详尽,也越是神乎其神。有说梁山军纪如何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有说梁山如何为民除害,将豪强的不义之财分发给贫苦乡民;更有甚者,传说那梁山统领朱贵(陈霄)有鬼神不测之机,能引领众人开创一片新天地。
这些光怪陆离的传闻,让宋江心中五味杂陈。喜的是梁山根基稳固,实力雄厚,足可倚为屏障;忧的是,这梁山似乎与他预想中那种易于渗透、能被“忠义”招安思想轻易影响的传统山寨,迥然不同。
数日奔波后,一行人终于遥遥望见了那烟波浩渺、芦苇无际的八百里水泊。极目远眺,水泊深处山势连绵,隐约可见营寨轮廓与飘扬的旌旗,一股森然气象扑面而来。
“到了!前面就是梁山泊了!”王英按捺不住兴奋,指着前方叫道。
宋江勒住马缰,驻马坡上,凝望着那片气象万千的山水雄关,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这里,会是他实现“招安”夙愿的崭新起点,还是……一个将彻底卷入未知命运的漩涡?
他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凉风,对身后众人沉声道:“走吧,上前投帖,拜山!”
一行人催动坐骑,来到水泊边缘一处看似寻常的酒店前,旗幡上“南山酒店”四字迎风招展。这便是梁山对外的第一处耳目与门户。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酒店不过百步之遥,花荣与秦明几乎同时目光一凝,身为沙场宿将的直觉让他们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看似平静的芦苇深处,至少有数道隐蔽而警惕的目光锁定了他们。就连酒店门口那迎客的伙计,眼神锐利如鹰,步履沉稳带风,绝非寻常酒家跑堂。
宋江脸上那惯常的温和笑容微微一滞,心底那丝不安悄然扩散。这梁山,只怕与他来时路上所想象的,真的……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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