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锦官城,不仅以丝绸闻名,更是南方重要的药材集散地。此次敖承泽南巡,核查地方上供的皇家用品乃是重中之重。这一日,便是开库查验登记在册的贡品——主要是《承平药典》编纂所需的一批特定珍稀药材,以及明年宫中需用的部分顶级云锦。
查验工作在官仓专门辟出的库房进行。敖承泽端坐主位,神色肃穆,锦官城负责此事的几位官员陪坐在侧,额头隐隐见汗。胥吏们则按照册子,将一箱箱、一捆捆贴着封条的物品搬上来,当众拆验。
起初,一切看似井井有条。药材包装精致,标签清晰;云锦绚丽,流光溢彩。官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介绍着:“世子请看,此乃五年生的上等紫芝,灵气充沛……此匹云锦用的是双面异色技法,乃织造局大匠心血之作……”
敖承泽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物品,偶尔会拿起药材闻一闻,或是抚摸一下锦缎的质地。他虽非医药、织造领域的顶尖行家,但基本的鉴赏能力和警惕心从不缺乏。
而姜璃,作为“随行见识”的永嘉郡主,本只是坐在敖承泽下首,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或者偷偷打量库房梁柱上的蜘蛛网。她对这种一本正经的官方流程向来没什么耐心。
(姜璃内心oS):“唉,好无聊啊……还以为能见到多稀罕的宝贝呢,这些玩意儿,看起来还没玲珑阁里我自个儿捣鼓的东西有意思……”
然而,当胥吏搬上来一箱标注为“百年血竭”的药材时,姜璃那原本四处乱瞟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暗红色的块状物,鼻尖微微动了一下。
不对劲。
她看似随意地站起身,踱步到那箱药材前,歪着头打量。负责记录的官员刚想开口请郡主回座,却被敖承泽一个眼神制止了。敖承泽知道,这丫头在某些方面,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远超常人的见识。
“郡主,可有何不妥?”敖承泽开口问道,声音平静。
姜璃没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指尖,轻轻在那“血竭”上刮了一下,指腹沾上一点暗红粉末,凑到鼻尖深深一嗅,随即眉头紧紧蹙起。
“味道不对。”她抬起头,看向敖承泽,眼神清亮而肯定,“真正的百年血竭,气味沉郁厚重,带着一股特有的、近乎铁锈的腥气。这个……味道太浮,腥气不足,反而有股……嗯……像是被某种廉价树胶混合过的甜腻感。”
她不等众人反应,又走到另一箱号称“雪山玉髓”的药材前,拿起一块对着光仔细看:“还有这个,玉髓通透,触手温润。这个嘛……透光性差了点,手感也偏凉偏硬,更像是……河底被水冲磨久了的普通石英石。”
她语速不快,但每一句都像小锤子敲在在场某些官员的心上。冷汗开始从他们鬓角滑落。
接着,姜璃转向那些光华灿烂的云锦。她不像敖承泽那样只是抚摸质地,而是伸手捏住锦缎一角,用指甲悄悄在不起眼的背面一划,再凑到眼前仔细看划痕处的纤维,甚至抽出极细的一根,放在指尖捻了捻。
“这云锦……”她撇撇嘴,“经纬线的密度不对,比真正的顶级云锦稀疏了至少两成。而且,你们看这金线的光泽,”她指着锦缎上熠熠生辉的纹样,“真正的捻金线,光泽内敛沉稳,历久弥新。这个……亮得有点扎眼,怕是掺了太多铜丝,或者干脆就是镀金的,用不了多久就会褪色发黑。”
她就像个最挑剔的顾客,又像个人形检测仪,在库房里走走停停,时不时就指出一处问题:
“这鹿茸切片的角度不对,血线都没保留好,药效大打折扣。”
“咦?这盒珍珠粉,颗粒这么粗?宫里的娘娘们用了,不怕划伤脸吗?”
“哈!这匹缎子居然敢用‘天青’色?染料根本不对,用的是次一等的靛蓝加石灰反复染的,洗几次就泛白!”
她每指出一处,敖承泽的脸色就沉下一分,而旁边几位官员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身体也抖得越发厉害。他们原本以为这位年轻的郡主只是个不通世事的摆设,万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毒辣的眼光和渊博的杂学!
姜璃最后停在一堆包装最为华美的药材前,拍了拍手,总结陈词般对敖承泽说:“世子,这些东西,看着光鲜亮丽,册子也对得上,但内里嘛……十箱里面,能有三箱是名副其实的,就算他们手下留情了。”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那几位面无人色的官员,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几位大人,你们这‘忠心’,可真是别具一格啊。拿这些玩意儿糊弄皇上和宫里,是觉得天高皇帝远,没人看得穿吗?”
库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几位官员牙齿打颤的声音。敖承泽缓缓站起身,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威压,他目光如刀,落在为首的那位官员身上:
“解释。”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重若千钧,彻底击垮了那几个官员的心理防线。
姜璃则事不关己地溜达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咬了一口,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一眼看穿重重伪装的人不是她一般。
(姜璃内心oS):“搞定!接下来就是大哥的事儿了。这点心味道还行,就是有点甜,下次得让他们少放点糖……”
这日傍晚,当地以赵通判为首的几位官员,联名设宴,邀请敖承泽过府“一叙”。名为接风,实为试探,甚至可能是鸿门宴。
敖承泽心知肚明。他不动声色,暗中调派了最精锐的侍卫,埋伏在赵府四周,自己则仅带了两名贴身护卫,神色如常地孤身赴宴。
宴席设在赵府花园的水榭中,丝竹悦耳,美酒佳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位官员开始旁敲侧击,言语间透露出对世子调查方向的“关切”,并试图以江南美人、奇珍异宝进行贿赂,均被敖承泽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气氛逐渐微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赵通判见软的不行,脸上虚伪的笑容淡去,拍了拍手。
水榭的侧门被打开,两名家丁押着一个被反绑双手、堵住了嘴的人走了进来。
当敖承泽看清那被押进来的人时,饶是他素来沉稳,瞳孔也是骤然收缩,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那被绑着、头发微乱、嘴上塞着布团,却依旧用那双灵动的眼睛瞪着他的,不是本该在行馆官邸里“休息”的姜璃又是谁?!
“唔!唔唔!”姜璃看到敖承泽,眼睛瞪得更圆了,挣扎着发出模糊的声音。
敖承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强压下立刻拔剑的冲动,目光冰冷地射向赵通判:“赵大人,这是何意?”
赵通判皮笑肉不笑:“世子爷息怒。下官等也是无奈之举。听闻世子与永嘉郡主兄妹情深(他并不知道结拜之事,只是依据皇室关系猜测),想必不愿看到郡主受到任何伤害吧?只要世子高抬贵手,对贡品之事网开一面,下官保证,郡主必定安然无恙。”
敖承泽心念电转,他埋伏的人手就在外面,但姜璃在对方手上,投鼠忌器。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已是惊涛骇浪,更多的是对姜璃竟又落入敌手的怒火和无奈。他明明加派了人手看守行馆!
就在这时,嘴里的布团因为挣扎似乎松了些,姜璃猛地一偏头,竟把布团吐了出来一小半,能含糊说话了,她第一句不是害怕,也不是求救,而是带着点委屈和抱怨,冲着敖承泽嚷嚷:
“大......救我啊世子”
“姜璃!我不是说让你在官邸休息吗?! ”
赵通判等人也愣了一下。
姜璃却不管不顾,继续她的逻辑,甚至还带着点理直气壮的狡辩,对着敖承泽眨了眨眼:
“我不是无聊吗就想着出来买个包子吃,再说了……不是你让我‘贴身’跟着你吗? 我这不是……嘿嘿,贴得挺‘近’的嘛……”
(姜璃内心oS):“完了完了,这下丢人丢大了!不过……看大哥那脸色,好像比绑匪还吓人……我得赶紧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被抓的,我这是……深入虎穴?对!贴身保护!”
敖承泽听着她这番“贴身跟着”的谬论,看着她那副“我很有道理”的表情,额角青筋暴跳,胸口剧烈起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二妹”给活活气死了!
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让你……‘贴身’……是让你跟在我身边!不是让你被人绑了送到我面前!”
“那效果差不多嘛!”姜璃强词夺理,“你看,我们现在不就面对面了?多‘贴身’!”
赵通判看着这两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吵”起来了,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更是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够了!敖承泽!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一句话,答不答应?!”
他话音未落,敖承泽眼中寒光一闪!
就是现在!
在赵通判拍桌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瞬间,敖承泽如同蛰伏的猎豹,猛地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摔!
“啪!”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信号!
水榭四周瞬间响起破窗而入和兵刃出鞘的声音!敖承泽埋伏的精锐侍卫如同神兵天降,瞬间控制了场面!速度之快,让赵通判等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敖承泽身形如电,在酒杯摔碎的瞬间就已暴起,不是冲向赵通判,而是直扑被家丁押着的姜璃!他出手如风,两记手刀精准砍在两名家丁的脖颈上,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他一把将姜璃扯到自己身后,动作迅捷地割断她手腕上的绳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眨眼之间。
姜璃手腕一松,还没来得及活动一下,就被敖承泽紧紧护在身后。她看着眼前大哥挺拔而充满杀气的背影,以及周围瞬间被制服的官员和家丁,眨了眨眼,小声嘀咕:
“哇……大哥你动手还挺帅……”
敖承泽没理她的吐槽,目光冷冽地扫过面如死灰的赵通判等人,声音如同淬了冰:
“胆大包天!竟敢绑架当朝郡主,威胁钦差!尔等罪加一等!”
赵通判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知道彻底完了。
危机解除,敖承泽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揉着手腕、一脸“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受害者”的姜璃。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那因为后怕和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现在,”他盯着她,语气危险,“你可以好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没有乖乖待在官邸,以及……你是怎么‘贴身’到被他们绑来的?”
姜璃看着他山雨欲来的表情,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那个……说来话长……要不,回去我慢慢跟你讲?这里……怪血腥的……”
敖承泽看着她这副样子,所有斥责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力感的叹息。
(敖承泽内心oS):“这辈子,算是栽在这丫头手里了……”
江南贪腐大案在敖承泽雷厉风行的手段下,迅速尘埃落定,该抓的抓,该查的查,锦官城官场为之一清。后续的安抚、善后及选拔新官员等琐碎事务,自有朝廷规程和敖承泽带来的属官去处理。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姜璃再次换上一身利落的普通布衣,溜出了暂时平静下来的行馆。她就像个永不疲倦的探索者,对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好奇。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前朝余孽今天闯祸了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