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沉默地抽着旱烟,狭小的安全屋内烟雾缭绕,将墙上那张手绘的、线条粗糙的看守所及周边地形图笼罩得有些模糊。沈前锋的手指,正点在图纸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标记着旧城地下排污系统的一个废弃检修口。
“强攻等于送死。”沈前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就算能调动我们目前所有的人手,面对一个中队的日军宪兵和坚固工事,成功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更何况,动静一旦闹大,松井很可能第一时间转移甚至……处决人犯。”
老周嘬了一口烟嘴,火星在昏暗中明灭不定。他浑浊的眼睛透过烟雾,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沈前锋的脸上看不出多少疲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从独自穿越日军封锁线回来,到干净利落地除掉“毒蛇”,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三友商社拿出名单,这个年轻人展现出的能力一次次超出他的预料。但这次不同,这次是要从老虎嘴里拔牙,从戒备森严的日军看守所里救人。
“你说的这两个点,粪车和排污口,我早就知道。”老周终于开口,嗓音沙哑,“粪车每天凌晨四点准时从侧门进出,有两个鬼子押车,司机是伪军,车斗里……那味道能顶人一跟头。排污口那个检修井盖,锈死了多年,位置偏僻,鬼子确实没设固定岗哨,但巡逻队每二十分钟经过一次。”他顿了顿,重重磕了磕烟灰,“关键是,就算你能像土行孙一样从那个臭气熏天的口子钻进去,找到了人,你怎么出来?带着一个受伤的人,不可能再从原路返回,更不可能跟着粪车混出来。”
“所以,我们需要一场混乱。”沈前锋的手指从检修口移开,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将看守所正门以及门前的街道囊括在内,“一场足够大,能吸引大部分守卫注意力,但又不能追查到我们头上的混乱。”
“调虎离山?”老周眉头紧锁,“谈何容易。在附近弄出点动静,鬼子的第一反应是加强戒备,收缩防御,而不是倾巢而出。除非……”他似乎在思索某种可能性,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脑子里某个过于冒险的想法。
沈前锋的目光,却落在了窗外。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贫民区低矮、杂乱的屋顶,看到了那个堆满废弃机械的窝棚,看到了那个眼神像小狼一样凶狠、却又对机械结构有着惊人直觉的少年。
“除非这场混乱,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沈前锋缓缓说道,脑海里浮现出阿祥那张满是煤灰的脸,以及那辆在街角爆炸的日军物资车,“一场由这座城市本身的‘顽疾’引发的,合乎情理的意外。比如,老旧的煤气管道因年久失修而泄漏,被不明火源点燃;或者,某段废弃的电路因雨水短路,引燃了堆积的易燃物……”
老周的眼神锐利起来:“你是说,制造一场看起来天衣无缝的事故?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时机、地点、规模,差一点都会弄巧成拙。我们手里没有这样的人,能做这种精细活儿。”
“我可能找到了一个人选。”沈前锋转过身,面对老周,“一个孩子,他们叫他‘野火’。”
“阿祥?”老周显然知道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那小子……是个惹祸精,但也确实有点邪门歪道的本事。前几天鬼子那辆物资车,就是他搞的。胆子大,不怕死,对鬼子恨之入骨。但他做事全凭一股狠劲,不够精细,而且,他不属于组织,无法确保可靠。”
“我不需要他属于组织,我只需要他完成一个‘订单’。”沈前锋走到桌边,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废纸的背面快速勾勒起来。他画的不是机械图,而是一个简单的场景示意图——某段街道,地下管线的假设走向,以及几个关键的引爆点。“我会给他需要的东西,和一份足够详细的操作说明。他只需要在最合适的时间,按下开关。事后,无论成败,他与我们,与这件事,都毫无关联。”
他画的是一种基于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材料,进行巧妙组合和改装后,能实现延时、定向引爆的装置思路。这并非直接来自他的储物空间,而是融合了他现代的爆破知识和对阿祥现有能力的评估。空间里不是没有更好的东西,但那些超越时代太多的设备,一旦使用或遗留痕迹,后患无穷。他必须用这个时代的“土办法”,实现接近现代的效果。
老周凑近了些,眯着眼看着那张草图。他看不懂太多技术细节,但他能看懂其中的战术意图——利用城市基础设施的薄弱点,制造一场看似偶然的灾难,将日军的注意力牢牢钉死在看守所的前方。
“风险很大。”老周直起身,又点燃了一锅烟,“阿祥那小子,是个不确定因素。万一他失手,或者被抓……”
“所以,我需要你去接触他。”沈前锋看着老周,“以你自己的方式,一个他可能信任的、城里的老人。评估他的状态,把‘订单’和报酬交给他。告诉他,这不是命令,是交易。为了多烧死几个鬼子。”
沈前锋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小布包,不大,但沉甸甸的。里面是几块从三友商社顺出来的小黄鱼,以及他昨晚根据记忆画出的几张改进版的简易爆炸装置结构图,比留给阿祥的那份更精妙一些。这些图纸,既是报酬,也是一种测试和引导。
老周接过布包,掂量了一下,没有打开看。“我去试试。但沈小子,你要明白,就算阿祥成功了,混乱制造出来了,你潜入看守所内部,依旧是九死一生。里面的结构我们并不完全清楚,潘同志被关押的具体牢房也不确定,还有巡逻的哨兵、探照灯……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你都可能陷在里面。”
“我知道。”沈前锋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清晨微凉而带着霉味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淡了些许屋内的烟味。“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我们必须试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灰蒙蒙的贫民区。阿祥,那个像野草一样在废墟中生长的少年,会成为这次行动的关键变量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时间不多了,每多拖延一分钟,潘丽娟在里面的危险就多一分。
老周将烟杆别在腰后,拿起那个小布包,塞进怀里。“等我消息。”他言简意赅,推开后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安全屋内只剩下沈前锋一人。他静静地站在地图前,目光再次扫过那条蜿蜒的排污管道,那个锈死的检修井盖,以及粪车行进路线的每一个拐角。大脑飞速运转,模拟着可能出现的每一种意外和应对方案。
储物空间里那有限的地方,哪些东西是这次必须带上的?绳索、撬棍、消炎药、止血粉、备用匕首……还有那把他用得最顺手的折叠弩。空间还是太小了,十立方米,听起来不少,但真正要装下应对复杂局面所需的各种装备,还是捉襟见肘。系统升级的条件……他想起【码头迷局】那个已经开始闪烁的任务图标,救出潘丽娟,或许是开启下一个阶段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需要等待老周的消息,需要最终确认阿祥这把“野火”,能否在需要的时间和地点,燃起那场至关重要的混乱。
窗外,天色又亮了一些,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一场在暗处酝酿的风暴,也即将抵达它的临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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