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气息混杂着血腥味,在废弃的03号仓库区弥漫。沈前锋背靠着一个生锈的铁货箱,急促地喘息着,左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刚才躲闪不及被黑衣人的匕首划开的伤口。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濡湿了南洋商人“沈文博”那身质料考究的西装外套。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伤口,眉头紧锁。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眼前这群黑衣人的难缠。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攻击方式狠辣直接,招招式式都冲着要害而来,绝非普通的帮派打手或者日军便衣。他们的沉默,比任何呼喝都更令人心悸。
“咻!”
又一支弩箭从沈前锋手中的折叠弩射出,精准地没入一个试图从侧面迂回的黑衣人的大腿。那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但立刻就有同伴拖着他退后,动作迅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沈前锋心中暗沉。弩箭不多了。空间里虽然有更好的武器,但此刻敌我混杂,仓库区地形复杂,贸然使用枪械,巨大的声响无疑会立刻招来码头巡逻的日军或警察,那才是真正的绝境。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特殊物资”引诱叛徒“灰鼠”和其背后的日特上钩,制造混乱,摸清码头暗藏的布防,却没料到等来的竟是这群索命的阎王。
他们是谁?
这个问题在沈前锋脑中飞速旋转。松井派来的?不像。松井的风格更倾向于设下陷阱,玩弄心理,不会用这种纯粹的、高效的武力清除。军统?黄英虽然怀疑他,但以她的作风,更可能是监视或试探,而非直接下杀手。那么,是另一股未知的势力?自己这个“南洋商人”的身份,究竟在无意中触碰了谁的利益?
“铿!”
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名黑衣人趁着沈前锋分神,猛地突进,手中的短刀直劈而下。沈前锋用折叠弩的弩身格挡,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腕发麻。另一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从货箱阴影中窜出,匕首直刺他的腰肋。
避无可避!
沈前锋甚至能感受到匕首尖端传来的寒意。他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向后急仰,同时意念一动,准备不顾一切地从空间中取出那面便携式防爆盾——暴露的风险也顾不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而独特的枪响,划破了码头夜空的寂静。这声音不同于三八大盖的沉闷,也不同于驳壳枪的爆鸣,带着一种精准和冷冽。
那名即将把匕首刺入沈前锋腰肋的黑衣人,动作猛地一僵,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殷红的血洞,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黑衣人的动作都为止一滞。
沈前锋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猛地向后翻滚,拉开距离,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他循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更高的、堆满废弃木箱的货堆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窈窕矫健的身影。月光勾勒出她利落的轮廓,她手中一支带瞄准镜的步枪枪口,还微微飘散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是黄英!
她依旧穿着那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裤,但款式与之前见过的军统制服略有不同,更显随意,却也更加危险。她站在高处,夜风吹拂着她的发梢,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的战场。
“撤!”
黑衣人中,一个似乎是头目的人,当机立断,用沙哑的嗓音低吼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剩下的黑衣人立刻停止攻击,两人架起被弩箭所伤和腿部中弹的同伴,另外几人警惕地注视着货堆顶上的黄英和刚刚脱离险境的沈前锋,动作迅捷如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与货箱的迷宫之中,转眼便消失了踪迹,只留下几具同伴的尸体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仓库区重新陷入了寂静,只有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隐隐传来。
黄英没有去追击,她利落地收起步枪,从货堆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沈前锋不远处。她目光先是扫过地上黑衣人的尸体,特别是在他们使用的武器和衣着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微凝,随即才看向略显狼狈的沈前锋。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探究,一步步走近。高跟鞋(尽管是便于行动的款式,但依旧有些跟)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老板,”黄英在沈前锋面前站定,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臂上,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讽,“你这深更半夜不在商会俱乐部品红酒,跑到这又脏又乱的废弃仓库区,做的到底是什么‘大生意’?动静可真是一次比一次吓人。”
沈前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诸多疑问。他迅速将折叠弩收回身后,借着整理衣衫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波澜。面对黄英,他必须更加小心。这个女人比潘丽娟更直接,也更难揣测。
“黄小姐说笑了。”沈前锋勉强笑了笑,扯动了伤口,让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过是听说这边仓库租金便宜,想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库房,囤积些南洋来的橡胶。没想到运气不好,碰上了劫道的匪徒。还要多谢黄小姐出手相助,不然沈某今晚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劫道的匪徒?”黄英挑眉,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她踢了踢脚边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弯腰从其紧握的手中取下了那柄短刀,仔细看了看刀身的形制和材质,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另一具尸体旁掉落的一支手枪,“装备这么精良,行动这么干脆的‘匪徒’,我可真是头一回见。看这制式,倒像是北边来的‘老朋友’。”
北边?沈前锋心中一动。是指北方的军阀,还是……其他什么势力?黄英似乎认出了这些人的来历。
“北边?”沈前锋故作疑惑,“沈某初来乍到,与北边的朋友素无往来,他们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黄英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沈前锋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那双明媚的眼眸紧紧盯着沈前锋,仿佛要穿透他伪装的平静,直抵内心。
“沈文博,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黄英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救过潘丽娟,帮过我,现在又招惹上了北边来的人。你就像一个掉进平静水面里的石子,这甬城的水,都被你搅浑了。我很好奇,你这颗石子,到底是从哪座山上崩下来的?”
沈前锋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迟疑都可能引来更深的怀疑。“黄小姐,我只是一个想安安稳稳做生意的商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时候,麻烦会自己找上门,并非我所愿。”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手臂的伤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自嘲,“就像今晚。”
黄英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暗夜里绽放的玫瑰,美丽却带着刺。“好一个‘并非所愿’。”她不再追问,目光转向他流血的手臂,“伤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皮外伤,不碍事,回去处理一下就好。”沈前锋婉拒。他不想在黄英面前暴露更多,尤其是可能涉及他秘密的医疗手段。
黄英也不坚持,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先压着止血。”她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只是随手之举。
沈前锋微怔,接过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香水味的手帕,按在伤口上。“谢谢。”
“不必谢我。”黄英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严肃,“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有趣的‘合作伙伴’这么快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沈老板,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现在已经身处漩涡中心了。松井盯着你,北边的人想要你的命,还有……”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各种各样的人都在看着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便走,身影很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前锋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块柔软的手帕,伤口处的疼痛阵阵传来,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清明。
黄英的出现,与其说是救援,不如说是一次警告和宣示。她在告诉他,他的一切行动,都在某些人的注视之下。军统从未放松对他的监控。
而那群黑衣人……北边来的?
他走到一具黑衣人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他翻找着尸体身上的物品,除了武器和一些零钱,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们的衣着是普通的黑色劲装,料子一般,但裁剪合身,便于活动。武器……他拿起那支掉落的手枪,入手沉甸甸,造型有些奇特,与他认知中这个时代的主流手枪有所不同,确实带着些北方某些兵工厂的特色。
这不是结束,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沈前锋站起身,望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黄英离去的路径,再回想潘丽娟正在工人中进行的危险调查,以及那个隐藏极深的叛徒“灰鼠”……
码头这片水域,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而他,必须在这片暗流涌动中,找到完成任务,并且活下去的路。他撕下一条西装内衬,用力扎紧手臂上的伤口,将染血的手帕小心收起,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夜色,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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