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催更的书友加更第二章)
寒冷的江风,裹挟着浓重的水汽与一股铁锈、腐烂货物混合的独特气味,吹拂着沉寂的甬江码头。
寅时三刻,正是一夜中最黑暗,也最是人心困顿的时刻。天边不见丝毫光亮,只有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将残月与星子尽数吞没。庞大的货轮、林立的吊机、堆积如山的货箱,在弥漫的江雾中化作一片片扭曲而模糊的巨大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俯瞰着这片即将成为猎场的区域。
三号驳船,孤零零地靠在三号泊位的边缘,船体随着江水的涌动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并非什么重要的军用船只,只是一条略显破旧、用来临时堆放杂物的平底船,此刻更显得格外寂静,寂静得有些不自然。
潘丽娟的身影,就在这片死寂与迷雾中,由远及近,缓缓走来。
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粗布衣裤,是码头女工最常见的打扮,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用一块同色的布巾包住。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踏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传出老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眸子,透露着她内心的警惕与决绝。
她知道这是陷阱。
沈前锋的判断,与她自己的直觉,都清晰地指明了这一点。阿旺传递的信息太过刻意,时机和地点都透着股引君入瓮的急切。不去,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正如她对沈前锋所说,不去,就永远不知道布下这个陷阱的是谁,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标,更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指向何处。有些风险,必须去冒。有些信息,必须用自己去试探出来。
她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微曲,随时可以探入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小巧却致命的勃朗宁手枪,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不断提醒着她所处的环境。左手则虚握着一块旧怀表,表盖已经打开,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她能看清指针的走动——这是与沈前锋约定的时间参照。
她的目光看似平视前方,专注于三号驳船的轮廓,实则眼角的余光早已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飞速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左侧那堆蒙着帆布的货箱,阴影是否过于浓重了些?右前方那个废弃的龙门吊操作室,破损的窗口后,是不是有某种反光一闪而逝?驳船甲板上堆积的缆绳和木箱,其摆放的角度,是否过于利于藏身和射击?
每一个异常的细节,都可能预示着致命的攻击。
……
与此同时,在距离三号驳船约百米外,一处地势稍高、堆满了废弃轮胎和破烂木料的隐蔽角落里,沈前锋正如同融入夜色的石像,一动不动。
他半蹲着身体,借助身前杂物的完美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架设在前的YUKoN 2x24微光夜视仪。这款来自未来的单筒夜视仪,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降维打击。透过那泛着淡绿色幽光的目镜,原本昏暗模糊的码头景象,瞬间变得清晰了许多。
视野中,潘丽娟那深蓝色的身影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移动,如同棋盘上毅然过河的那枚孤卒。而在她周围,那些被黑暗和雾气笼罩的“安全”地带,在夜视仪的探测下,早已显露出狰狞的獠牙。
左侧货堆帆布下,至少埋伏着三名枪手,其中一人的枪管似乎为了调整角度,微微探出了一点,在夜视仪中形成一个明显的深色线条。右前方操作室的破窗后,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依稀可辨,从其姿态判断,极可能是观察手或者指挥官。驳船甲板的缆绳堆后,以及连接岸边的跳板阴影里,都藏着人,他们呼吸的白气在夜视仪的低温模式下隐约可见。
“至少一个小队的兵力……”沈前锋心中默数,眼神冰冷。小林信这次是下了血本,势要将潘丽娟,或者说,是将可能与潘丽娟一同出现的“神秘人”,彻底留下。
他的左手边,放着已经组装调试好的穿越神器——一架小型四旋翼无人机。为了适应这个时代,他特意用深色哑光涂料处理过外壳,尽可能降低反光,旋翼也做了降噪处理。此刻,它正处于待命状态,只等他的指令起飞,从更高、更广的视角提供侦察支援。
他的右手边,则是那具跟随他经历数次战斗的折叠弩,弩身冰凉,弩槽中已经压上了一支特制的钢弩箭。在需要无声解决特定目标时,它比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更可靠。
他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而轻微。肾上腺素在分泌,带来的是极度的专注,而非慌乱。脑海中,与潘丽娟制定的数个应对方案一一闪过。他的任务,不是立刻出击,而是观察,确认所有伏兵的位置,找出那个最关键的人物——指挥官小林信,并在潘丽娟遇险或陷阱发动的那一刻,成为打破平衡的奇兵。
“丽娟,再往前走十米,就是他们的最佳攻击范围了……”沈前锋透过夜视仪,紧紧盯着潘丽娟的脚步,心中计算着距离。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弩弓的扳机护圈上。
……
三号驳船旁,那座废弃的二层小楼顶层,窗户早已破损不堪。小林信就站在窗后的阴影里,如同一只耐心等待猎物的蜘蛛。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没有佩戴任何军衔标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逐渐走近的潘丽娟。他手中握着一份薄薄的文件,上面是特高课能搜集到的关于“潘掌柜”的所有信息,寥寥数语,却勾勒出一个危险而重要的地下党骨干形象。
“只有她一个人?”小林信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更希望看到那个屡次破坏皇军行动、手段诡异的“神秘人”出现。潘丽娟固然是条大鱼,但那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幽灵”,才是松井课长和他最想揪出来的心腹大患。
“嗨依!课长,目前只发现潘丽娟一人。”身后,一名负责观察的队员低声汇报,“周围暂无异常动静。”
小林信微微皱眉。他不相信那个“神秘人”会完全放任潘丽娟独自踏入如此明显的陷阱。要么,是他们的关系还没密切到那种程度;要么,就是对方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在自己的包围圈中将她救走,或者,对方已经来了,就潜伏在附近,只是自己尚未发现。
“命令各组,保持最高警戒。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准开枪!”小林信再次下令,语气不容置疑,“我们的目标,是活捉潘丽娟,更要引出她背后的人。一旦那个‘神秘人’出现,优先击伤,务必生擒!”
“嗨依!”
命令被无声地传递下去。埋伏在各处的特高课行动队员们,手指轻轻搭上了扳机,调整着呼吸,枪口随着潘丽娟的移动而微微调整着指向。空气中弥漫的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连江雾似乎都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排开了一些。
潘丽娟的脚步,踏上了连接岸边与三号驳船的那块厚重木板跳板。
跳板因她的体重而微微下沉,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一刻,所有潜伏的枪手,精神都绷紧到了极致。
小林信的眼睛眯了起来,右手缓缓抬起,只要再落下,就是雷霆一击的开始。
百米外的沈前锋,通过夜视仪清晰地看到了小林信那个抬手的动作,他屏住了呼吸,折叠弩微微抬起,准星在驳船甲板和小楼窗口之间快速移动,寻找着最优先的打击目标。
潘丽娟站在跳板中央,停了下来。她似乎是在观察驳船上的情况,又像是在等待什么。她的右手,已经极其自然地按在了腰侧,握住了那勃朗宁手枪冰冷的握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江风吹过,带动她额前几缕未被头巾包住的发丝,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她的目光扫过甲板上那堆异常安静的缆绳,扫过小楼那扇破损的窗口,虽然看不清后面的人,但她能感觉到,那里有一双眼睛,正如同毒蛇般盯着自己。
她轻轻吸了一口冰冷而潮湿的空气,胸腔中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知道,沈前锋就在附近。这种认知,像是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她,给予了她踏入这龙潭虎穴的勇气。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但她也清楚,最先面对死亡危机的,必然是自己。
她微微动了动左手握着的怀表,表盘上,分针即将指向预定的时刻。
寂静,在继续。
但这寂静,是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是弓弦拉满,箭矢即将离弦前,那最后一丝力量的凝聚。
杀机,如同实质的寒冰,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于甬江码头三号泊位,彻底弥漫开来,浸透了每一寸空气,每一缕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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