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锋坐在商行二楼的办公室里，窗外是灰蒙蒙的天色，一如他此刻的心情。黄英留下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军统编外情报员”，这个身份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拴住。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中统徐仁鹤那阴鸷的眼神，像毒蛇一样黏在背后，甩不掉，躲不开。
桌上摊着几份账本，数字模糊不清，他根本看不进去。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阿祥之前送来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本已不平静的湖面——中统的暗哨居然延伸到了潘丽娟活动的棚户区。这意味着什么？徐仁鹤是单纯想抓自己的把柄，还是已经嗅到了潘丽娟身上那非同一般的气息？
无论是哪种，都极其危险。
军统要的是控制和利用，中统要的，恐怕是彻底毁灭任何他们无法掌控的“不安定因素”。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背景看似干净却又处处透着蹊跷的“南洋商人”，无疑是后者眼中的最佳目标。所谓的“涉嫌资敌、扰乱金融”，不过是随时可以扣上的帽子。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去。不能乱，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乱。黄英那边，暂时可以用一些无关紧要、或经过处理的日商动向应付，但绝非长久之计。徐仁鹤这边，则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那十五天的期限……
等等，十五天？
沈前锋猛地一怔，这个数字怎么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他并没有和任何人约定过这个时限。
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轻微晕眩感再次袭来。视线边缘，只有他能看到的淡蓝色光幕悄然展开，没有丝毫预兆。
【烽火支援系统任务发布】
【任务类型：危机化解】
【任务内容：瓦解中统甬城调查科科长徐仁鹤及其直属力量对宿主形成的针对性威胁。清除其对宿主及关联人员（潘丽娟）的监视与调查网络。】
【任务时限：360小时（15个自然日）】
【任务奖励：储物空间容量增加50立方米。基础反侦察知识灌输（一次性）。】
【任务失败惩罚：随机封锁一项宿主已解锁或掌握的系统技能或知识（包括但不限于：精准射击、基础格斗、设备维修、密码学基础等）。】
【倒计时开始：359:59:59……】
光幕上的文字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沈前锋的心上。
果然来了。而且这次的任务，直指他目前最大的麻烦——中统徐仁鹤。
奖励异常丰厚。50立方米的空间扩容，足以让他储备更多关键物资，应对更复杂的局面。而“基础反侦察知识灌输”，更是雪中送炭，正是他现在最急需的能力之一。看来，系统并非死物，它发布的任务和奖励，往往精准地指向他当下最迫切的需求。
但失败的惩罚，也前所未有的严厉。
随机封锁一项技能！无论是失去赖以保命的精准射击或格斗术，还是失去维修、密码学这些关键时刻能扭转局面的知识，都是他无法承受的损失。这意味着他可能在一瞬间被打回原形，甚至更糟，失去在这个时代立足的关键支柱。
系统是在逼他，必须在十五天内，解决掉徐仁鹤这个麻烦。没有退路，无法回避。
压力，如同实质般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胸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日特、军统、中统，三方势力像三张不断收紧的网，而他被围在中央。之前还能勉强周旋，但系统这个任务，等于在他身后点燃了一把火，逼着他必须向前冲，在有限的时间内，撕开一道口子。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念头。
硬碰硬？直接动用空间里的武器暗杀徐仁鹤？不行，太冒险。先不说徐仁鹤身为中统科长，身边必定有护卫，行动能否成功两说。即便成功，中统高层震怒，必然会进行疯狂报复和更严密的调查，届时他的处境只会更危险，甚至可能牵连出潘丽娟和她背后的组织。这不符合“瓦解威胁”的任务要求，更像是引火烧身。
借刀杀人？利用军统和黄英？这倒是一个思路。军统与中统本就矛盾极深，黄英对徐仁鹤更是毫无好感。之前利用赵启明那条线，已经成功让两统咬了起来。但仅仅这样还不够，目前的冲突级别，还不足以让徐仁鹤伤筋动骨，更别提瓦解他的调查网络了。需要更猛的料，一把能烧到徐仁鹤根基的“火”。
或者……祸水东引？把中统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转移到哪里？日本人身上？这似乎是最合理的方向。如果能让徐仁鹤确信，他沈前锋非但不是“日谍”或“资敌者”，反而是日本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甚至让徐仁鹤认为，继续调查自己会严重损害“党国利益”或者他徐仁鹤的个人前途……
思路似乎清晰了一些。
他需要一份“证据”，一份能让徐仁鹤深信不疑，认定沈前锋的存在对中统、对“党国”有巨大价值，而继续调查则会带来无法承受后果的“证据”。这份证据，必须巧妙地指向日本人，最好是能触及徐仁鹤自身利益或者中统核心任务的方向。
这很难。徐仁鹤不是蠢人，相反，他能坐到这个位置，必然是老谋深算、疑心极重。伪造的证据必须经得起推敲，时机和投放方式也必须恰到好处。
而且，这件事，他可能需要帮助。独自一人应对如此复杂的局面，精力实在有限。
潘丽娟……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沉静而坚毅的面容。她背后有组织，有情报网络。但这件事风险太大，将她和她背后的组织更深地卷入与中统的直接冲突中，是否明智？他们是否会同意？上次因为军统招揽的事情，两人之间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分歧。
还有黄英……她虽然出手帮了自己，但动机是为了控制和利用。在对付中统这件事上，她和她背后的军统是可以借用的力量，但绝不能完全依赖，更不能让他们知晓系统的存在和自己的真实意图。与虎谋皮，必须万分谨慎。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进来。”
门被推开，是商行新雇的伙计，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年轻人，叫根生。“东家，外面有位姓赵的先生找您，说是您的朋友。”
赵先生？赵启明？
沈前锋精神一振，刚想到可能需要借助他的渠道，人就来了。“快请到客厅，我马上下去。”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将脸上疲惫和焦虑的神情尽数敛去，重新恢复了那种南洋商人特有的、带着几分疏离的客气笑容。系统光幕早已隐去，但脑海中的倒计时，那不断减少的数字，却像烙印一样清晰。
十五天。三百六十个小时。
他走下楼梯，走向客厅，每一步都感觉沉重，却又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决绝。
客厅里，赵启明正端着茶杯，眉头微锁，似乎也有些心事。见到沈前锋，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沈老弟，冒昧来访，没打扰你吧？”
“赵老哥说的哪里话，您能来，我这小商行蓬荜生辉。”沈前锋笑着拱手，示意他坐下，“看赵老哥神色，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赵启明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还不是之前那批债券闹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市面上突然有些不好的流言，牵连甚广。连调查科的徐科长都派人来问过话了，唉，真是……”
徐仁鹤？沈前锋心中一动，这倒是个探听口风的好机会。他脸上适当地露出惊讶和关切：“徐科长？中统的人也关心这个？这……不至于吧？”
“谁说不是呢！”赵启明一脸晦气，“这帮爷，没事都要找出三分事来，更何况现在风声有点紧。我这不是心里没底，想来跟沈老弟你聊聊，你见识广，路子也多，看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沈前锋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看似随意地问道：“这位徐科长……为人如何？听说很是……认真负责？”
赵启明撇撇嘴，声音压得更低：“认真？那是往好听了说！手黑着呢！沾上他，不掉层皮别想脱身。他那个调查科，说白了就是……唉，不提也罢。”他显然不愿多谈徐仁鹤的具体手段，但语气里的忌惮和厌恶显而易见。
“看来这位徐科长，确实是个麻烦人物。”沈前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赵启明的茶杯续上水，“不过赵老哥你根基深厚，些许流言，想必动摇不了根本。只是以后行事，恐怕要更加谨慎些了。”
“是啊，只能小心点了。”赵启明愁眉不展，“对了，沈老弟，你这边……我听说前几天码头那边不太平，好像还牵扯到……你没事吧？”他话问得含蓄，但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明显。显然，码头驳船事件以及后续军统、中统介入的风声，已经在一定范围内传开了。
沈前锋心中了然，赵启明今天来，打探风声是假，确认他沈前锋是否被中统盯上、会不会牵连到自己，恐怕才是真。这些商场上的老狐狸，嗅觉最是灵敏。
他脸上笑容不变，语气轻松：“劳赵老哥挂心，一点小误会而已。可能是沈某做生意不懂规矩，无意中得罪了人，惹来些关注。已经说清楚了，没事了。”他刻意淡化处理，既承认了被“关注”，又表现得云淡风轻。
赵启明将信将疑，但见沈前锋神色如常，也不好多问，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赵启明，沈前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从赵启明的反应来看，徐仁鹤的恶名在外，而且其行事风格确实令人畏惧。这也意味着，常规的疏通、贿赂手段，对徐仁鹤很可能效果不大，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回到二楼办公室，他反锁上门，再次调出系统光幕。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359:38:17】。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走到窗边，撩开一丝窗帘缝隙，向下望去。街对面巷口，那个装作卖烟的小贩，依旧在那里，时不时地瞟向商行门口。那是中统的暗哨，徐仁鹤的眼睛。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驱虎吞狼”之计需要更精密的策划，而“祸水东引”则需要一份足够分量的“礼物”。或许，可以从松井那边入手？那个老狐狸，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待机会。如果能让徐仁鹤确信，松井和他背后的特高课，正在策划一个针对中统、或者针对甬城金融秩序的重大阴谋，而自己，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这个阴谋的关键阻碍，或者是知情人……
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中勾勒。这需要情报，需要时机，更需要胆大心细的操作。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那不仅仅是因为紧张，更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后，准备奋力一搏的决然。
十五天。他必须在这三百六十个小时里，撬动这盘死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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