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会议结束后,仓库里只剩下沈前锋和陈默两人。空气中还残留着紧张争论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煤油味。
潘丽娟已经离开,去处理工人内部那令人不安的裂痕,并着手调查那个叫“老歪”的工头。黄英也带着军统的部署计划匆匆离去,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似乎还隐隐回响在寂静的夜里。留给沈前锋和陈默的时间,不多了。
“沈先生,您说的那个……‘磁性吸附装置’,我大概明白了原理。”陈默搓了搓手,脸上没有疲惫,反而带着一种技术狂人见到新奇图纸时的兴奋光芒。他走到工作台前,上面铺着一张沈前锋刚刚绘制的简易草图。“利用磁铁的特性,让它牢牢咬在铁壳船上,这个想法,妙啊!”
沈前锋点了点头,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后世最基础的水雷设计理念之一。但在这个时代,尤其是缺乏精密加工设备和强力磁性材料的情况下,要实现它,难度不小。
“原理不难,难的是怎么做出来,而且要做得可靠,能用的。”沈前锋指着草图上的几个关键部位,“磁力要足够强,普通吸铁石肯定不行。密封要绝对可靠,江水一泡就漏,那就成了哑炮。还有引信,既要敏感,保证碰撞就能引爆,又要在运输、安装过程中绝对安全,不能我们自己先被炸上天。”
陈默听得极其认真,不时拿起旁边的炭笔,在草图的空白处写下几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符号,或者勾勒出某个部件的简笔造型。他的手指因为长期接触金属和工具,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老茧,但此刻这双手却异常稳定。
“磁铁的问题,我想办法。”陈默沉吟了一下,“码头废弃的仓库里,有几台破旧不堪的发电机,是从前清洋务运动那会儿留下来的老古董,里面有一种马蹄形的磁铁,劲儿很大,拆下来应该能用。就是数量不多,得省着点用。”
沈前锋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消息。系统空间里虽然有更先进的高强度钕磁铁,但来源无法解释,能在这个时代找到替代品是最好不过。“好!这件事交给你去办,需要人手或者工具,直接跟我说。”
“密封的话……”陈默的目光在仓库里扫视,最后落在一个角落里堆放的几个废弃汽车内胎上。“用这个,多层橡胶叠加,再用鱼胶和沥青混合熬制的粘合剂密封缝隙,最后用铁丝紧紧捆死,应付短时间的江水浸泡,问题不大。”
沈前锋走过去,捡起一段内胎看了看,虽然陈旧,但弹性尚可,橡胶质地也够厚实。他不得不再次佩服陈默这种就地取材、化腐朽为神奇的动手能力。这比他从空间里拿出现代防水材料要稳妥得多。
“引信是最麻烦的。”陈默的眉头皱了起来,“既要敏感又要安全,现有的火药稳定性不够好,稍微剧烈的震动就可能出事。而且,怎么保证它在水下撞击时能可靠发火?”
沈前锋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仓库门口,确认四下无人后,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几个小巧的铜制雷管和几块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块状物。
“这是……”陈默好奇地凑过来。
“这是我从特殊渠道弄到的高爆炸药和雷管。”沈前锋压低声音,“稳定性比黑火药好得多,威力也更大。至于引信机构……”
他拿起炭笔,在另一张纸上快速画了一个机械结构图。“我们可以设计一个惯性击发机构。你看,这里是一个被弹簧顶住的撞针,平时有保险销锁死,保证安全。使用时,拔掉保险销,当水雷受到足够大的撞击时,这个配重块会因为惯性向后运动,释放撞针,撞针在弹簧作用下击发雷管,引爆炸药。”
陈默盯着那张图,眼睛越来越亮,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比划着,模拟着撞击、惯性运动、释放、击发的整个过程。“妙!太妙了!这个设计……沈先生,您绝对是天才!”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样一来,安全性大大提高,只有正面猛烈撞击才会引爆,寻常的晃动、颠簸根本没事!”
沈前锋微微松了口气。这套机械引信结构,是他结合了现代知识和这个时代能实现的加工工艺设计出来的简化版。能获得陈默这个“本土专家”的认可,说明可行性很高。
“原理和核心部件我提供了,剩下的,怎么把磁铁、炸药、引信和密封外壳可靠地组合在一起,做成一个能在水下用的‘铁疙瘩’,就看你的了,陈默。”沈前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这是我们破坏日军鱼雷库计划的关键一环,必须成功。”
陈默挺直了有些单薄的胸膛,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沈先生,您放心!材料齐备的话,给我两天……不,一天半!我一定能把这些‘玩具’给您做出来!”
“需要我帮忙吗?”沈前锋问。他知道陈默手艺精湛,但一个人要加工这么多部件,时间实在太紧。
“不用。”陈默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打铁、铸造、木工这些粗活,我一个人就行。精细调整的时候,可能需要您来看看。您去忙更重要的事,潘姐那边,还有黄组长那边,都需要您统筹。”
沈前锋不再坚持。他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系统的任务【破坏码头扩建】进度缓慢,而随之而来的压力也与日俱增。他必须确保潘丽娟那边的工人力量能有效调动,也要关注黄英那边军统的行动部署,避免再次出现像上次粮库那样的意外冲突。
“好,这里就交给你了。”沈前锋又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和保密的话,便转身离开了仓库。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里,这座偏僻仓库的一角,彻底变成了一个喧闹而繁忙的手工作坊。
“叮叮当当”的铁锤敲击声几乎昼夜不息。陈默赤着上身,挥汗如雨,用从废弃发电机上拆下来的沉重马蹄形磁铁作为核心,在外面用烧红的铁皮紧紧包裹、锻打,制作成适合吸附在船体上的扁平磁力基座。火星不时从他手中的铁锤下迸溅出来,映亮了他专注的脸庞。
铸造密封外壳比较麻烦。他找来了一个破损的坩埚,架起一个小型炭炉,将收集来的废铅、废锡融化,倒入用湿沙制作的模具中。冷却后,得到的就是一个个粗糙但厚实的外壳毛坯。他再用锉刀、砂纸,一点点地将它们打磨光滑,确保能与橡胶密封垫完美贴合。
最精细的活是加工引信机构。那需要极度的耐心和稳定的双手。他用一根硬度足够的钢条,在磨石上反复打磨,制作出纤细而尖锐的撞针。弹簧是用细钢丝一圈圈绕出来的,力道必须恰到好处。配重块的重量和形状,更是经过反复计算和试验,确保它能灵敏地感应到撞击惯性,又不会因为自身重量或轻微晃动而误动作。
沈前锋中间来过几次,每次都带来一些食物和清水,看到陈默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眼窝深陷,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也就没有过多打扰,只是默默地将一些关键部位的尺寸和要求又强调了一遍。
在一次沈前锋送来晚饭时,陈默正好在进行一次引信机构的模拟测试。他小心翼翼地拔掉一个用细铁丝弯成的保险销,然后将整个机构固定在木架上,用一个小木槌从侧面轻轻敲击配重块所在的位置。
“咔哒”一声轻响,撞针在弹簧的作用下猛地弹出,击打在一块用于测试的软木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小坑。
“成功了!”陈默兴奋地低吼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喜悦。
沈前锋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好!稳定性测试多做几次,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陈默用力点头,立刻又投入到了重复的测试工作中。
当所有的部件都准备就绪后,最后的组装开始了。这是一个需要极度细心和谨慎的过程。陈默先是仔细地将块状的高爆炸药塞进铅锡合金的外壳内,压实。然后,将那个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机械引信机构,小心翼翼地安装到预留的孔洞中,并用特制的密封胶固定好。接着,是铺设引线,连接雷管。每一步,他都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呵护一个婴儿。
最后,他将那块沉重的、包裹着马蹄形磁铁的基座,严丝合缝地扣在外壳上,用预先打好的孔洞和粗铁丝紧紧拧死。接口处,涂抹了厚厚一层用鱼胶和沥青熬制的粘合剂,再贴上好几层裁剪好的橡胶内胎片,用铁丝再次加固。
一个看起来有些丑陋,黑乎乎、沉甸甸,布满了铁丝和橡胶补丁的“铁疙瘩”,终于诞生了。
陈默将它捧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大概有十几斤重。他走到仓库角落里那个早就准备好、盛满了江水的大木桶旁,看了沈前锋一眼。
沈前锋点了点头,神情同样凝重。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这个凝聚了两天心血的“玩具”,缓缓地沉入了木桶中。
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了一会儿,渐渐平息。水面上只留下几个细微的涟漪。
两人静静地等了五六分钟。陈默才伸手将“铁疙瘩”捞了出来。他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接口,尤其是密封部位。
“沈先生,您看!”陈默指着外壳和磁铁基座的接缝处,只有极其细微的水痕,内部的核心部件显然是干燥的。“成功了!密封没问题!”
沈前锋上前仔细查看,确实如陈默所说,密封性能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用力拍了拍陈默湿漉漉的肩膀,由衷赞道:“干得漂亮,陈默!你真是个天才!”
陈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和溅上的水珠:“是沈先生您的设计好。没有您的图纸和那些……那些关键材料,我再有想法也做不出来。”
“我们合力而为。”沈前锋看着木桶里那个不起眼却蕴含着致命威力的“铁疙瘩”,心中对即将到来的码头行动,又多了一分把握。“这样的‘玩具’,我们还需要至少五个。”
“材料还有富余,我连夜赶工!”陈默立刻说道,转身又走向了工作台,背影虽然疲惫,却充满了干劲。
就在这时,仓库门外传来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是三长两短——这是阿祥和他们约定的暗号。
沈前锋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小阿祥灵活地钻了进来,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气息还有些急促。
“沈大哥,陈默哥!”阿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潘姐让我来告诉你们,那个‘老歪’……他刚才偷偷溜出去了,看样子,是往日本人哨卡那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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