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了栋便宜公寓,中介说402的业主移民了。
>搬进去第一晚,凌晨三点门外响起踱步声,嗒,嗒,嗒……停在门口。
>猫眼外一片漆黑,声控灯坏了。
>第二晚,脚步声在邻居门前徘徊,接着是刺耳的抓门声。
>邻居们讳莫如深,只说:“别问402的事。”
>第五晚,脚步声暴怒地撞击我的房门。
>第六天清晨,门下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
>警察破门而入,402空无一人。
>只有满墙用血写的“找到你了”,和窗边散落的长发。
>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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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毫无道理。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公交站台陈旧的铁皮顶棚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上面疯狂地擂鼓。我缩在站台最里面,湿冷的空气裹挟着灰尘和铁锈的气味,一个劲儿地往肺里钻。旁边垃圾桶里散发出的酸腐味道,顽强地穿透雨水的腥气,顽强地挑战着我的嗅觉极限。脚边那个巨大笨重的行李箱,像个沉默的累赘,轮子深陷在站台边缘的积水里,每一次试图把它拖离泥泞,都换来一阵徒劳的晃动。
雨幕厚重得几乎要把街对面的霓虹灯招牌彻底吞没,只剩下模糊扭曲的光团在灰暗里挣扎。手机屏幕亮着,地图App上那个闪烁的小点——“永安居”,距离终点站还有三站。我叹了口气,手指冻得有些发僵,划掉地图,屏幕瞬间暗下去,映出我模糊而疲惫的脸。雨水顺着站台顶棚的破洞滴下来,冰凉地砸在后颈,激得我猛地一缩脖子。
真冷。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像头疲惫的老牛,喘着粗气,在站台前猛地刹住,浑浊的泥水哗啦一声溅起老高。副驾驶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圆胖油腻的脸,正是之前联系的中介老王。雨水打湿了他额前几缕稀疏的头发,紧贴在脑门上。
“林小姐?快,快上车!”他声音洪亮得有点突兀,压过了雨声,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热情,“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我如蒙大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行李箱塞进面包车那狭小杂乱的后备箱。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汗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混合体。老王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唾沫横飞地介绍着即将属于我的“新家”。
“永安居!老楼是老了点,但地段没得挑!四通八达!关键是,”他刻意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得意,“价格绝对让你惊喜!比市场价低一大截!”
面包车在湿滑的路面上颠簸着,雨水在车窗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小溪。老王滔滔不绝,从周边的菜市场说到地铁站的距离,又说到小区门口新开的便利店。他语调轻快,描绘着生活的便利图景。我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街景,心里那点对低廉价格的疑虑,被这冰冷的现实和疲惫暂时压了下去。
“到了!”老王猛地一打方向盘,面包车冲进一个敞开的老旧铁栅栏门,停在一栋灰扑扑的板楼前。墙体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底色,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窗户大多灰蒙蒙的,有几扇玻璃碎裂,用木板或报纸潦草地封着。楼道入口黑洞洞的,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喉咙。
“4楼,402!”老王跳下车,动作麻利地帮我卸下行李箱,“来来来,钥匙拿着!绝对好房!要不是业主急着移民,便宜处理,哪轮得到这个价?”他说话时,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四楼那个黑洞洞的楼道口,又迅速移开,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西装口袋,发出一点轻微的窸窣声,像是里面塞着什么纸片。
他一手帮我拖着行李箱,一手掏出钥匙串,哗啦啦地响着,率先走进了那口黑暗的“喉咙”。
楼道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许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尘土、陈年油污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朽木头的气味。感应灯挣扎着在头顶亮起,发出昏黄、频闪的光芒,仅仅照亮脚下几级布满污垢的水泥台阶,楼梯扶手锈迹斑斑,摸上去一片冰凉粘腻。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空旷的腔体里。
终于爬上了四楼。楼道比下面更显狭窄压抑。老王喘着粗气,停在402门口,掏出钥匙串,哗啦啦地找着。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扇门吸引。
它和这一层其他几扇普通的、漆皮剥落的绿漆门截然不同。402的门异常厚重,刷着一种深得近乎发黑的暗红色油漆,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却依然能看出油漆下木质本身的粗粝纹理。门板上有几道深深的、不规则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抓挠过留下的,其中一道尤为刺眼,从门锁上方一直斜斜地延伸到门板边缘,边缘的油漆翻卷起来,露出里面颜色更深的木头茬口。
门正中央,那个小小的猫眼,像一颗凝固的、浑浊的黑色血滴,深不见底地嵌在厚重的门板里。它就那样冷冷地“注视”着楼道。门框边缘的油漆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深色的底漆,像是凝固的血痂。
“喏,就这间。”老王终于找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用力拧动。锁芯发出沉闷滞涩的“咔哒”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咬合。他用力一推,沉重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更浓烈的、带着尘土和木头腐朽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腥气。
“你看,采光还行吧?家具都是现成的,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老王率先走了进去,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跟着他踏入这间即将属于我的“新家”。老旧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每一步都伴随着呻吟。客厅不大,窗帘半拉着,透进灰蒙蒙的天光,勉强照亮室内。几件蒙着厚厚灰尘的旧家具,如同蜷缩在阴影里的疲惫怪物。墙壁有些发黄,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蜿蜒着几道深色的水渍印痕,像干涸的泪痕。
“厨房卫生间都在那边,”老王指了指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价钱,绝对超值!”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的方向,又迅速收回,手指下意识地又按了按鼓起的西装口袋。
我环顾着这间弥漫着陈旧和孤寂气息的屋子,目光最终又落回到门口那扇厚重的暗红色门板上。那猫眼,像一颗冰冷的眼睛,从外面,幽幽地“看”着屋里。
老王把钥匙塞到我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微微瑟缩了一下。
“好了,林小姐,您慢慢收拾,有事打我电话!”他语速飞快,像是急于完成一桩任务,“那什么……我就先走了!祝您入住愉快!”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脚步匆匆地跨出门口,甚至没等我回应。
沉重的门被他顺手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在空荡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隔绝了老王聒噪的声音,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窗外雨声淅沥,更衬得屋内死寂一片。灰尘在透过窗帘缝隙的微光里无声地漂浮。那扇暗红色的门,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句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凑近那个猫眼。
一片模糊的、扭曲的昏暗楼道景象。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冰冷的触感贴在额头上,却带来一种莫名的心悸。
我猛地直起身,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点无端的寒意。算了,太累了。便宜就行。我转身,开始收拾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吱呀作响的地板声成了这空寂里唯一的伴奏。灰尘被搅动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飞舞。
第一晚,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压着四肢,我几乎沾枕即睡。
意识在混沌的泥沼里沉浮,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异样的清醒毫无征兆地袭来。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身体却清晰地感知到周遭的一切——死寂。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窗外细微的雨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屋里只有自己缓慢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在耳膜上敲打,显得格外空旷响亮。
然后,它来了。
嗒。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像一颗冰冷的水珠滴落在意识深处。
嗒。
又一声。在门外,在空旷得能吸走所有声音的楼道里。
嗒。
是脚步声。缓慢、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鞋底粘着黏腻的东西,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异常吃力。它就那样在门外的走廊里,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嗒……嗒……嗒……
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被放大,带着冰冷的回音,一下下敲在我的耳膜上,也敲在骤然绷紧的心弦上。我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血液似乎凝固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黑暗中,我睁大了眼睛,徒劳地瞪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死死锁定门外那单调、重复的节奏。
嗒…嗒…嗒……
那声音在移动。从左边,缓慢地踱向右边。然后停住了。
就停在我的门外。
停在了402的门口。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更沉重,更令人窒息。仿佛门外的那个东西,正隔着厚重的木板,与我无声地对峙。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煎熬。它还在吗?它在干什么?那凝固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黑暗,仿佛有了实体,透过门缝,无声地蔓延进来,缠绕住我的脚踝,扼住我的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长达一个世纪。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嗒…嗒…嗒……
它开始往回走。缓慢地、拖着步子,向着走廊的另一端踱去。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死寂的楼道深处。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许久,我才敢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呼出那口憋在胸口的浊气。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微微发麻。我猛地坐起身,黑暗中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无法驱散心底盘踞的冰冷恐惧。那单调的“嗒、嗒”声,像冰冷的刻刀,在脑海里留下了清晰的凹痕。
鬼使神差地,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心脏在喉咙口狂跳。我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将眼睛小心翼翼地凑近那个冰冷的猫眼孔。
一片漆黑。
不是夜晚的昏暗,而是纯粹的、凝固的、不透一丝光亮的浓墨般的黑暗。声控灯……坏了?还是……有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堵在了猫眼外面?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回荡。
我几乎是逃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受惊的茧。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更加幽暗厚重的门板,一夜无眠。那冰冷的“嗒、嗒”声,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第二天,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我强打起精神出门上班。楼道里静悄悄的,弥漫着清晨惯有的清冷气息。阳光艰难地从楼道的窗户挤进来,在地面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稍稍驱散了一些昨晚的阴霾。昨夜那惊心动魄的脚步声,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
走到四楼楼梯口,正好遇到隔壁401的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太太提着一个环保袋走出来。是张伯的老伴,张婶。她看到我,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点客套的笑意,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我身后的402房门,那笑容立刻变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
“早啊,姑娘,新搬来的?”她的声音干涩,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
“嗯,张婶早,我是402新租户,姓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哦…402啊…”张婶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嘴角微微向下撇着,眼神躲闪,又瞟了一眼那扇暗红色的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谨慎,“住得…还习惯吧?”
她这反应,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昨夜那冰冷的脚步声又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张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您…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大概…凌晨三点左右?”
张婶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瞳孔里掠过一丝清晰的惊惧。她提着袋子的手猛地一抖,袋子里传来塑料瓶碰撞的细碎声响。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402的门,仿佛那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没…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慌乱的否定,语速快得像在驱赶什么,“年纪大了,耳朵背得很!睡得也沉!”她一边说,一边急促地摆着手,仿佛要挥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班要迟到了,我先走了啊姑娘!”
她几乎是踉跄着绕过我,脚步匆匆地冲下楼梯,那个环保袋在她身侧晃荡着,撞击着楼梯扶手,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哐当声。那仓皇逃离的背影,比任何回答都更清晰地印证了我昨晚的经历绝非幻觉。一股寒意再次从脚底升起。
接下来的两天,那脚步声如同一个精准的幽灵闹钟,总是在凌晨三点准时响起。嗒…嗒…嗒…缓慢,沉重,滞涩。它不再只停留在我的门外,开始在四楼的楼道里游荡。有时在401张伯家门口徘徊片刻,有时在403门前踱步。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指甲刮过木门的“刺啦——刺啦——”声,在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无比刺耳和折磨神经。
恐惧如同不断滋生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我试过用耳塞,但那沉重的脚步声和抓挠声,仿佛能穿透一切物理阻隔,直接响在颅骨里。我试过整夜开着灯,但昏黄的光线非但不能带来安全感,反而将门上那些狰狞的抓痕映照得更加清晰可怖。
第三天晚上,我实在受不了了。当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抓门声再次在隔壁403门口响起时,我鼓足勇气,猛地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谁啊?!大半夜的干什么呢!”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炸开,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强装的愤怒。
抓门声戛然而止。
死寂。
声控灯在我开门的同时亮起,惨白的光线瞬间铺满了狭窄的楼道。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空气和漂浮的尘埃。403的绿色门板上,几道新鲜的、在灯光下泛着亮光的白色抓痕清晰可见,与旁边陈旧的划痕交织在一起。那抓痕的末端,似乎还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暗褐色的碎屑。
声控灯很快熄灭,楼道重新陷入浓稠的黑暗。我僵立在门口,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密密麻麻地刺进皮肤。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我猛地关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声喊,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门外,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包括我的质问,都被那黑暗彻底吞噬了。
第四天傍晚,我提着从楼下便利店买的泡面和水回来。刚走到三楼半的拐角,就听到四楼传来刻意压低、却又异常激烈的争吵声。
“……说了多少次了!别管!别问!当没听见!”是张伯苍老而焦躁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恐惧。
“可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就在门口抓!老张,我害怕啊!那丫头刚来,啥也不知道,万一……”是张婶带着哭腔的哀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闭嘴!”张伯厉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像是怕惊动什么,“402的事是能随便提的吗?!你想害死我们?!‘她’……‘她’听见了怎么办?!谁沾上谁倒霉!管好你自己!睡觉塞严实耳朵!”
接着是401房门被用力甩上的“砰”的一声闷响。楼道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呼吸声和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张伯那句“谁沾上谁倒霉”,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里。他们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关于402,关于这午夜脚步声!但他们讳莫如深,恐惧让他们选择沉默和逃避。
我提着塑料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上四楼。楼道里空无一人,401的门紧闭着。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扇暗红色的402门板。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它像一个巨大的、凝固的血痂。猫眼的位置,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黑。
“402的事……”张伯那句充满忌讳的低吼,在我耳边反复回响。
第五夜。恐惧已经累积到了顶点。我蜷缩在沙发上,没有开灯,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10”的拨号界面,拇指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微微颤抖。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当电子时钟幽绿的数字跳转到“03:00”时,它来了。
嗒!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缓慢的踱步。它异常沉重、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暴。
嗒!嗒!嗒!
脚步声不再是徘徊!它目标明确,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凶戾之气,如同失控的重锤,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震得我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动!那声音不是在远处响起,而是……就在门外!
嗒!嗒!嗒!
每一次落下,都像是直接踩在我的心脏上!它没有停顿,没有犹豫,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蛮力,笔直地、疯狂地冲向我的门口!
“砰!!!”
一声巨响!整个门框都猛地一震!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是抓挠!是撞击!是身体或者什么东西,用尽全力狠狠撞在厚重的门板上发出的沉闷巨响!
“砰!!!”
第二下!比第一下更猛烈!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深红色的漆面似乎都在震颤中裂开了细纹!锁链哗啦作响!门框与墙壁的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砰!!!”
第三下!震耳欲聋!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巨大的冲击力透过门板传递进来!门板上那些陈旧的抓痕仿佛在这一刻都活了过来,扭曲着,尖叫着!我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弹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手机脱手飞了出去,“啪”地摔在地板上!
撞击声停了。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自己牙齿咯咯打战的碰撞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心脏在喉咙口疯狂地跳着,几乎要冲破喉咙。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冰冷黏腻。
我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在黑暗中剧烈震颤过的门板,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刚才那三下狂暴的撞击,几乎要把那厚重的门板直接撞碎!是什么东西?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很久。门外,那沉重、滞涩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嗒…嗒…嗒…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心满意足般的从容,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留下我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被无边的恐惧彻底淹没。手机屏幕碎裂的幽光,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像一只冰冷的、嘲弄的眼睛。
第六天的清晨,来得异常艰难。窗外透进灰白的天光,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却驱不散心底那片浓重的阴霾。我一夜未眠,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眼睛因为过度惊恐和缺乏睡眠而干涩刺痛,布满血丝。每一次细微的声响,哪怕是窗外鸟雀的啁啾,都让我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颤。
那扇门,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禁忌,矗立在那里。门板上,昨晚被狂暴撞击的位置,油漆明显出现了几道细微的龟裂和凹陷,在灰蒙蒙的晨光中格外刺眼。我远远地看着它,胃里翻搅着一阵阵恶心。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让我连靠近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我挣扎着爬起来,想给自己倒杯水,干裂的喉咙火烧火燎。双脚踩在地板上,虚浮无力。就在这时,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底。
动作瞬间凝固。
一股寒意,比昨夜那撞击更甚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在厚重的暗红色门板底部,与老旧的、布满划痕的木地板相接的缝隙里,正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渗出一小片粘稠的液体。
那液体是暗红色的。极其粘稠,在门缝下汇聚,像一条不祥的、缓慢蠕动的暗红色小蛇。它不是水,水不会这样粘滞,不会在粗糙的木地板上留下这样深重的、难以化开的痕迹。它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的速度,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空气里,似乎开始弥漫开一丝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腥甜气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退去,留下冰冷的麻木。呼吸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生疼。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只剩下门缝下那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暗红。
血!
那只能是血!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空白的大脑里炸响!昨晚那狂暴的撞击……门外的……是血!402门里渗出来的血!
极度的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嘶哑的、不成调的抽气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疯狂地磕碰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跑!离开这里!必须离开!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僵直。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卧室,抓起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碎裂的蛛网纹路下,幽绿的光映着我惨白扭曲的脸。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机器。解锁!解锁!快解锁!
“嘟…嘟…”
“喂?110吗?”我对着手机嘶喊,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剧烈的喘息,“永安居!4号楼402!快!快来人!血!门缝下面有血渗出来!好多血!救命!救救我!”
接线员冷静的声音传来,询问着地址和具体情况。我语无伦次,几乎是在尖叫:“402!402的门!血在往外流!里面肯定出事了!快!求你们快派人来!”
挂断电话,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板上,蜷缩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客厅方向,死死盯着那扇门底缝隙里仍在缓慢蔓延的暗红色。那粘稠的液体,像某种活物,正一点点蚕食着地板,也一点点蚕食着我仅存的理智。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秒都是凌迟。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恐怖的画面:402房间里血泊中的尸体……昨晚门外那狂暴撞击的“东西”……张伯夫妇讳莫如深的恐惧眼神……
门外,死寂无声。连清晨惯有的、邻居们出门的脚步声都没有。整栋楼仿佛都在这片不祥的暗红前屏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楼下终于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楼门口。紧接着,是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急促的说话声,迅速沿着楼梯向上逼近。
“警察!开门!”
砰砰的敲门声在401门口响起,伴随着警察威严的呼喝。
很快,401的门开了,传来张伯紧张而含糊的应答声。警察似乎又询问了其他几户。短暂的嘈杂后,那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停在了我的门口。
“402的住户?林小姐?你在里面吗?请开门!我们是警察!”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隔着门板响起。
如同听到了天籁,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拧动反锁旋钮,拉开保险链。门被猛地拉开一道缝。
门外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眼神锐利。楼道里还站着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张伯和张婶,以及另一个被惊动的邻居,都伸长了脖子,惊恐又好奇地望向这边。所有人的目光,在下一秒,都齐刷刷地、凝固般定在了402的门底。
那片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已经顺着门缝流淌出来一小摊,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小片刺目的、令人作呕的污渍。浓重的血腥味,此刻在敞开的门口再也无法遮掩,扑面而来。
为首的警察,一个国字脸、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眉头瞬间拧紧,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他抬手阻止了试图上前查看的年轻搭档,手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402紧闭的房门。
“后退!林小姐,退后!远离这扇门!”他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立刻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几乎退到了客厅中央。
中年警察转向脸色惨白的张伯:“钥匙!402的钥匙!业主留的备份钥匙在谁手里?快!”
张伯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瞟着那滩暗红,又飞快地看了一眼警察,结结巴巴:“没…没有备份钥匙…老王…中介老王可能有…但他…他今天好像不在店里…”
“撞开!”中年警察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他示意搭档和自己一起,两人侧身,深吸一口气,用强壮的肩背猛地撞向那扇厚重的暗红色门板!
“砰!!!”
沉重的撞击声震得整个楼道都在嗡嗡作响!门框剧烈地颤抖!门板上那些陈旧的划痕和昨晚撞击留下的新痕仿佛都在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砰!!!”
第二下!锁舌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门板向内猛地凹陷!
“砰!!!”
第三下!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断裂声,门锁彻底崩开!沉重的门板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内猛地弹开,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从洞开的房门里狂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楼道!张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死死捂住嘴。张伯和另一个邻居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
我站在客厅中央,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眼睛死死盯着洞开的门内,被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呛得几乎窒息。
两个警察如临大敌,手按着警械,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踏入那片浓重的血腥味来源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楼道里死寂一片,只有警察谨慎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几秒钟后,里面传来年轻警察带着极度困惑和难以置信的声音,透过浓重的血腥味飘出来:“头儿…这…这不可能…”
中年警察沉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同样带着强烈的惊疑:“仔细搜!每一个角落!衣柜!床底!卫生间!不可能没有!”
里面传来翻箱倒柜、拉动家具的声音。几分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两个警察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脸色都极其难看,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凝重。
“报告,头儿,没人!”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人影都没有!窗户…窗户是从里面反锁的!插销插得死死的!”
没人?!
这个结论像一颗炸弹在我脑中轰然炸开!不可能!那门缝下渗出的血呢?那浓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呢?!
“血迹呢?”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完全变调,不顾一切地冲到门口,想要亲眼看看。
中年警察抬手拦住了我,但他的目光也凝重地投向402房间的地面。顺着他的视线,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那敞开的门内——
心脏骤然停跳!
客厅的地板上,没有想象中血泊里的尸体。
但是,在靠近门口的地面,就在门板下方,有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粘稠液体!那正是从门缝渗出的来源!刺目的暗红在灰扑扑的地板上肆意流淌,边缘已经有些发黑凝固。浓烈的腥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而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正对着房门的墙壁!
那面原本有些发黄的墙壁上,此刻布满了淋漓的、用某种粘稠暗红色液体疯狂涂抹、书写的大字!每一个字都歪歪扭扭,笔画粗重狂乱,仿佛书写者处于极度的痛苦或疯狂之中,透着一股令人头皮炸裂的邪异!
“找 到 你 了”
四个巨大的、淋漓的暗红色字迹,如同四道淌血的伤口,狰狞地占据了大半面墙壁!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就是从这些字迹里蒸腾出来的!
我的视线被这地狱般的景象死死攫住,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彻底冻结。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房间最深处,靠近窗户的位置。
窗户紧闭着,插销确实从里面插着。窗台下,散落着几缕长长的、黑色的东西。
头发。
是女人的长发。乌黑,柔顺,几缕散乱地搭在冰冷的窗台上,几缕落在沾着暗红污迹的地板上。在窗外灰白晨光的映照下,那黑色显得格外刺眼,格外……熟悉。
一股无法形容的、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从地狱伸出,攥紧了我的喉咙!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头发……那长度……那发质……
那……是我的头发!
“呃……”一声极度惊恐的、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我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脑后。
浓密,顺滑。头发……还在。我的头发明明还在头上!
那窗台下的……是谁的?!
“林小姐?林小姐!”中年警察严厉的喝声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我的身体完全僵住了,血液彻底凝固。视线像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粘在那几缕散落在窗下的、属于“我”的长发上。头皮一阵阵发麻,仿佛有冰冷的虫子在发根间爬行。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那…那是……”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破碎不成调,手指颤抖地指向窗台的方向。
两个警察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和凝重。中年警察对搭档使了个眼色,年轻警察立刻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那滩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一步一步,极其谨慎地靠近窗边。
他蹲下身,没有直接触碰,而是从口袋里掏出取证用的透明物证袋和镊子,极其小心地将那几缕散落的长发一一夹起,封入袋中。窗台上和地板上的几缕头发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一点点沾染的暗红色污迹。
年轻警察拿着封好的物证袋走回来,眉头紧锁:“头儿,只有头发。没发现其他东西。”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又补充道,“窗户确实是从里面反锁的,插销完好,没有撬动痕迹。窗框和玻璃也没有破损。”
中年警察接过物证袋,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里面那几缕乌黑的长发,又抬眼,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我身上扫视,最后定格在我同样乌黑浓密的长发上。他的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穿透皮肉。
“林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请你仔细回想一下,昨晚到今天清晨,除了你报警时提到的脚步声和撞门声,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有没有人进入过你的房间?或者…你有没有…梦游之类的病史?”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瞟向那袋头发。
梦游?
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我的神经!
“没有!绝对没有!”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冤屈而变得尖利刺耳,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我昨晚一直醒着!缩在角落里!一步都没有靠近过那扇门!更不可能进去!那…那头发不是我的!不是!”我慌乱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拉扯着,试图证明它们都还牢牢地长在头上,“你们看!都在!都在啊!那里面的是谁?!是谁?!”
恐慌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我指着那敞开的、如同地狱入口的402房门,指着那面用血写着“找到你了”的墙壁,指着物证袋里那几缕“属于我”的头发,语无伦次地嘶喊:“是它!是那个东西!它进来了!它在我房间里写了字!它…它剪了我的头发放过去!它…它就在那里!它要找到我!它…”
“林小姐!冷静!”中年警察厉声喝道,上前一步,试图控制住我因为激动而有些失控的身体,“控制你的情绪!”
“我怎么冷静?!”我猛地甩开他试图搀扶的手,崩溃地哭喊出来,眼泪决堤般涌出,“血是从402流出来的!字是写在402墙上的!头发是我的样子!可402没人!窗户锁着!那昨晚撞门的是谁?!写字的又是谁?!你们告诉我啊!它就在那里!它就在那里看着我!”我的手指胡乱地指向四周,指向每一个阴影的角落,仿佛那个无形的恐怖存在正潜伏在每一个地方。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一夜的惊惧透支了我的体力。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的一切——警察严肃的脸、邻居们惊恐的表情、那洞开的血字房门——都开始旋转、扭曲、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尖锐的耳鸣盖过了一切声音。
“……林小姐!林小姐!”
“……快!扶住她!”
“……联系救护车!”
警察的呼喊声、邻居的惊呼声变得遥远而模糊。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袋被警察拿在手中的物证袋里,那几缕乌黑的头发,在透过楼道窗户的惨白光线映照下,泛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我的意识。
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里,挣扎着,一点点向上浮。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混合着一种医院特有的、冰冷的洁净感。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刺眼的白光。
模糊的白色天花板,悬挂着输液架的金属杆。我转动干涩的眼球,视线逐渐清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陈设简单,窗帘拉着,透进外面明亮的光线。手背上贴着胶布,连着透明的输液管。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面,带着彻骨的寒意,瞬间回涌。
402!血!头发!墙上狰狞的血字!
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恐惧感再次攥紧了我。我几乎是弹坐起来,牵动了手背的针头,一阵刺痛。
“别动!”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人快步走过来,轻轻按住我的肩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警察……”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火烧火燎,“警察呢?402怎么样了?那些血……那些字……”我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别急,别急。”护士安抚地拍拍我,递过来一杯温水,“警察同志之前来过,看你还没醒,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他们留了话,让你醒了之后联系这位警官。”她指了指床头柜。柜子上放着一张折好的纸条。
我一把抓过纸条,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展开,上面是一个名字“陈国栋”和一个手机号码。
“还有,”护士犹豫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谨慎,“警察同志说,现场…已经封锁了。法医也去过了。初步的…呃…检验结果出来了。”她似乎斟酌着用词,“门缝下面渗出来的液体,确认是人血。还有…墙上的字迹,也是人血写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人血”两个字,还是让我浑身一颤,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胃里一阵翻搅。
“那头发呢?!”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死死盯着护士,“窗台下的头发!他们化验了吗?!是我的吗?!”
护士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连忙道:“这个…警察同志没说具体结果。他们只是说…说现场很…诡异。门窗完好,内部反锁,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除了…除了那些…”她顿住了,显然觉得“血字”和“头发”难以启齿,“而且…而且402房间里,除了那些…痕迹,找不到任何属于…呃…受害者的…身体组织。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就好像…好像……”
她没再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个未出口的词——好像那些血和头发是凭空出现的。
凭空出现?被无形之物涂抹书写?
这个念头比任何有形的凶手都更让人毛骨悚然。我靠在病床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护士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留下联系警察的纸条,便离开了病房。
我独自躺在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也无法驱散那萦绕在鼻端的血腥幻觉。窗外的阳光明媚,却丝毫照不进心底那片冰冷的黑暗。我拿起手机,盯着那张写着陈国栋警官号码的纸条,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警察又能做什么?面对一扇反锁的门,满墙的血字,来历不明的血和“属于我”的头发,以及……那个只闻其声、从未现形的午夜脚步?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根神经。我闭上眼,黑暗中,那沉重的“嗒、嗒”声,那狂暴的撞门声,那粘稠血液渗出的画面,交替闪现。最后定格在物证袋里,那几缕散落在窗台下、乌黑冰冷的发丝上。
它们……真的不是我的吗?
一个更可怕、更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如果……如果那头发真的是我的呢?如果那个在402房间里流血、写字、留下头发的东西……就是“我”呢?
这个念头让我如坠冰窟,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医院也不安全!那个东西…它能穿过反锁的门…它能在密闭的空间里留下我的头发…它在找我!它要“找到”我!
一股强烈的逃离冲动攫住了我。我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我猛地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掀开被子跳下床,顾不得手背上渗出的血珠和眩晕感。胡乱地穿上鞋子,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和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跌跌撞撞地冲向病房门口。
走廊里明亮而安静,偶尔有医护人员走过。我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随时会冲破束缚。我像个惊弓之鸟,总觉得背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总觉得那沉重的脚步声下一秒就会在医院的走廊里响起。
嗒…嗒…嗒…
幻听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我冲出住院部大楼,刺眼的阳光让我一阵眩晕。外面车水马龙,人声嘈杂,属于正常世界的喧嚣扑面而来,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我站在医院门口,茫然四顾,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感如同巨浪般将我淹没。
去哪里?哪里是安全的?
家?那间充斥着血腥味和恐怖记忆的402?不!死也不能回去!
朋友家?不…不能连累别人!那个东西…它似乎只盯着我!张伯他们只是被惊扰就吓得要死……
旅馆?酒店?任何一扇门……能挡住那个午夜如约而至的脚步声吗?
我像个游魂般在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口袋里那张写着陈警官号码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慌。报警?说什么?说一个无形的鬼魂在追杀我?警察会信吗?他们只会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的阴影开始拉长。我不知不觉走到一个老旧的街心公园附近。疲惫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乎压垮了我。公园入口处有一排破旧的公用电话亭,其中一个玻璃破碎,歪斜地立着,像个被遗弃的哨兵。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也许……也许该给陈警官打个电话?至少…告诉他我醒了?告诉他我的恐惧?虽然可能没用……
我掏出那张纸条,又摸出一枚硬币。指尖冰冷颤抖。硬币塞入投币口,发出清脆的“当啷”声。我拿起沉重的、沾满污渍的听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号。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
嗒。
声音很轻。就在我身后。很近。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握着听筒的手猛地一僵,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嗒。
又是一声。清晰,沉重,带着那种熟悉的、鞋底粘着黏腻之物的滞涩感。
嗒。
它来了。
就在我身后的公园小径上。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踱着步。声音在黄昏寂静的公园入口处,显得格外刺耳、瘆人。
“嘟…嘟…”电话里依旧是等待接通的忙音。
我的身体完全僵住了,连转动脖子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那个东西…它追来了!它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它无处不在!
脚步声停住了。
就停在我身后。距离如此之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侵蚀着我的后背皮肤。浓重的血腥味……不,是幻觉吗?还是真的弥漫开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电话听筒里单调的忙音是这死寂里唯一的背景音。公园里偶尔传来几声归巢鸟雀的鸣叫,此刻听起来也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它会做什么?像撞402的门一样撞向我?还是像抓挠邻居的门一样……
极度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我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张伯的话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响:“谁沾上谁倒霉!”回头…是不是就真的被“找到”了?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我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眼睛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电话亭那面布满灰尘和污渍的玻璃外壁瞥去。
模糊的、扭曲的倒影。
黄昏昏暗的光线下,玻璃像一面劣质的、布满裂纹的镜子。倒映出我惊恐惨白的脸,倒映出身后公园小径模糊的轮廓,倒映出几棵萧索的树木……
然后,在那片模糊扭曲的影像边缘,在我肩膀后方不远处的昏暗里……
一个轮廓。
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融入昏暗背景的、穿着暗红色……或者根本就是被血染透了的……裙子的轮廓。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垂在身侧的手,在倒影里显得异常清晰——惨白,毫无血色,指甲却异常的长,尖锐,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还沾着某种深色的、粘稠的污迹。
它就那样,静静地、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
“嘟…嘟…嘟…”电话听筒里,忙音依旧在机械地重复着。
冰冷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遍全身,将我死死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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