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渊从没想过,自己会对“呼吸”这件事产生如此复杂的感情。
在黑山矿场那暗无天日的矿洞里,每一次呼吸都混杂着石粉、汗臭、霉味和绝望,那是枷锁的味道。而现在,他扑倒在苍梧荒原冰冷坚硬的土地上,脸埋在带着枯草和泥土气息的地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空气是冰冷的,带着一股子凛冽的草腥味和某种动物粪便的原始气息,算不上好闻,甚至有点呛嗓子。
但这是他娘的“自由”的味道!
“咳咳……呸呸!” 他抬起头,吐掉嘴里的草屑和沙子,感觉肺管子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火辣辣的。“自由……有点费嗓子。”他自嘲地嘟囔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
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抗议着之前那场亡命奔逃。后背被矿场管道划破的伤口虽然草草包扎过,但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传来阵阵闷痛。最要命的还是左肩胛下那个“锁灵印”,像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寒冰,死死镇压着他的丹田气海,让往日顺畅流转的灵力变得如同冻结的浆糊。他现在空有红尘境·凝神期的境界,能动用的力量却微乎其微,比矿场里那些刚闻道期的矿奴也好不了多少。
“得,小爷我这是‘境界虚高,实力垫底’,标准的纸老虎。”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一块风化的巨石背后,小心翼翼地探查四周。
天色已近黎明,荒原上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视野远处是起伏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土丘和稀疏的耐旱灌木。风吹过旷野,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了几分苍凉与死寂。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到了那半块紧贴胸口藏着的残玉。冰凉的玉质触感传来,随即一丝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温润暖意缓缓渗入皮肤,仿佛一股清泉,流淌过他近乎干涸的经脉和几近崩溃的精神。
“老伙计,还是你靠得住。”陆明渊轻轻摩挲着残玉粗糙的断口,低声自语,“要不是你,小爷我怕是早就成了矿洞里又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或者刚才跳下来的时候直接摔成‘陆家肉饼’了。”
想到“陆家”,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那股刻骨铭心的痛楚与仇恨瞬间冲淡了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家族废墟的景象、父母惨死的模样,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猛地晃了晃头,强迫自己从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不行,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陆明渊,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仇!”
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势和填饱肚子。他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不由苦笑。灵力被锁,储物袋早在家族被灭时就遗失了,如今真正是身无长物,一穷二白。
“啧,从陆家少爷到矿奴,再到荒原野人,我这人生轨迹还真是……跌宕起伏,充满惊喜。”他一边吐槽,一边忍着痛,撕下身上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襟,重新包扎后背和手臂上比较深的伤口。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这荒原上要是有医馆就好了,挂个号,就说‘患者陆明渊,病因:跳管道逃生,诊断:多处擦伤、灵力阻塞、外加穷病晚期’……估计大夫都得把我轰出来。”
包扎完毕,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更加凶猛地啃噬着他的胃。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投向这片陌生的荒原。
“找点吃的……这鬼地方,总不能啃土吧?”他尝试运转《明镜止水诀》。这门玄诚子传授的功法,不依赖灵力,专修神识,在此刻成了他最大的依仗。
精神力如同细密的蛛网,以他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扩散。虽然范围仅有周身数丈,远不如灵力充沛时,但感知的清晰度却远超以往。在锁灵印的压制和残玉的辅助下,他的神识仿佛被千锤百炼,变得更加凝练和敏锐。
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丛灌木下,几只甲虫正在啃食某种浆果的残渣;“听”到了更远处地下,有细微的窸窣声,似乎是某种啮齿类动物在打洞;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空气中极其稀薄、驳杂不堪的灵气流动。
“那边……”他目光锁定不远处一条几乎干涸的浅沟,沟底似乎有些许湿气。他挣扎着起身,踉跄着走过去。
果然,在沟底的碎石缝里,他发现了几株叶片肥厚、带着尖刺的耐旱植物。凝神期的微末见识让他认出,这是一种名为“沙地藓”的低级草药,没什么灵气,但汁液能勉强解渴,根茎嚼碎了虽然苦涩无比,却能稍微果腹。
“得,开局一把草,装备全靠打。”他自嘲地笑了笑,毫不嫌弃地挖出那带着土腥味的根茎,胡乱擦了擦,就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那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和土腥味瞬间充斥口腔,让他差点直接吐出来。
“呕……这玩意儿比矿场的窝头还难吃!”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硬生生咽了下去,感觉喉咙都被刮得生疼。“等小爷我将来发达了,定要尝遍天下美食,这种‘荒野求生套餐’,谁爱体验谁体验去!”
靠着这点微不足道的“补给”,他恢复了一丝力气。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他强撑着起身,决定沿着荒原的边缘,向更深处、更偏僻的方向移动。青云州是龙潭虎穴,矿场的追兵随时可能出现,他必须尽快远离。
然而,命运似乎觉得给他的考验还不够。
就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一片风化的石林深处,隐隐传来了兵刃碰撞声、呵斥声,以及……妖兽低沉的咆哮声!
陆明渊心中一凛,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躲在一块巨石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只见石林间的一片空地上,情况颇为惨烈。一支看起来像是小型商队的队伍,正被五六头体型壮硕、皮毛呈土黄色、獠牙外露的“荒原鬣狗”围攻。地上已经躺倒了两三名护卫,鲜血染红了沙地。剩下的三四名护卫围着一辆装载货物的马车,拼死抵抗,但显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这些护卫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闻道期巅峰,对付一头鬣狗尚且吃力,更何况是被群起而攻之。
商队中,一个穿着锦袍、像是管事的中年胖子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马车旁,嘴里不住念叨:“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陆明渊眉头微皱。他不是圣人,自身难保,更不想多管闲事。这荒原上,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就在他准备悄悄退走,绕开这是非之地时,目光扫过战场,却猛地定格在一处——一名年轻的护卫,为了掩护身后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伙计,被一头鬣狗扑倒在地,眼看那腥臭的獠牙就要咬断他的喉咙!那年轻护卫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那一刻,陆明渊脑海中闪过的,不是侠义,不是道德,而是黑山矿场里,那些如同草芥般被随意丢弃的生命,是那种在绝境中无人伸出援手的冰冷绝望。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这该死的世道,还是在骂自己那不合时宜的“多管闲事”。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灵力光华,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他如同鬼魅般从巨石后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他捡起地上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块,将凝神期的精神力灌注双眼,瞬间捕捉到那头扑向年轻护卫的鬣狗腰腹间一处旧伤!
“嗖!”
石块带着破空声,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那处旧伤上!
“嗷呜——!”那头鬣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扑击之势戛然而止,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双方都愣了一下。
陆明渊却毫不停留,他如同狼入羊群(虽然这群“羊”有点凶),凭借《明镜止水诀》带来的超强反应和对战局的敏锐洞察,在鬣狗群中穿梭。他每一次出手都刁钻狠辣,或用石块攻击眼睛、关节等脆弱部位,或利用身法引导鬣狗互相冲撞。他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刀光爪影中腾挪闪避,虽然险象环生,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
他的加入,如同给即将崩溃的防线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剩下的护卫精神大振,奋力反击。
终于,在陆明渊一记“撩阴脚”(对不起,荒原鬣狗,生存面前没有武德)狠狠踢中最后一头鬣狗的要害后,剩下的鬣狗发出一阵不甘的呜咽,夹着尾巴逃窜了。
战斗结束,石林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血腥味。
那名瘫坐的胖管事连滚带爬地过来,对着陆明渊就要下拜:“多谢仙师救命之恩!多谢仙师……”
陆明渊侧身避开,声音依旧沙哑:“路过而已。”他目光扫过那些护卫,最后落在那个被他救下的年轻护卫身上,对方正用感激又带着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胖管事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双手奉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仙师笑纳。里面有些许干粮和……几块下品灵石。”
灵石!
陆明渊心脏猛地一跳。这东西,对于此刻灵力被锁、身无分文的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哪怕只是下品,其中蕴含的纯净灵气,也远非荒原上这驳杂气息可比,或许能对冲击锁灵印有一丝帮助。
他没有推辞,接过布袋,入手沉甸甸的,远不止“几块”。
“你们要去哪?”他掂量着布袋,状似随意地问道。
“回仙师,我们……我们本是去青云州边境‘落霞镇’做点小生意,没想到遇上这档子事……”胖管事苦着脸道。
落霞镇?陆明渊记下了这个名字。那似乎是青云州与外界交界处的一个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
他没再多问,将布袋揣入怀中(实际上是借着动作塞进了贴身藏好的、用破布临时缝制的内袋),对着众人点了点头,便转身,毫不留恋地再次没入荒原的雾气与石林阴影之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那名年轻护卫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这位前辈……好生厉害,明明感觉灵力波动很弱,身手却……”
胖管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高手,肯定是隐藏了修为的高手!这年头,在荒原上独行的,没一个简单的!快,收拾一下,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那位“隐藏了修为的高手”,此刻正靠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一边啃着刚刚得到的、虽然干硬却无比香甜的肉脯,一边感受着怀中那几块下品灵石传来的微弱灵气,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带着点希望的弧度。
“看来,这‘荒野求生套餐’,偶尔也能开出点隐藏奖励嘛。”
他握紧了怀中的残玉和灵石,感受着荒原那冰冷又自由的呼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活下去的路,似乎又多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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