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水，繁星点点，为将军府的后院铺上一层清辉。楚倾凰独坐窗下，桌案上摊开着几卷医书，她的指尖却始终流连在腰间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上，白日里萧夜离那句“回去再说”和她自己窥见的记忆碎片，让她心绪难平。
忽然，窗外传来几声极有规律的叩击——三长，两短，正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号。
她心下一动，起身轻轻推开雕花木窗。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如夜鹰般轻巧无声地跃入室内，带来一丝微凉的夜风。萧夜离依旧戴着那半张银质面具，手中却提着一个与他周身冷峻气质不甚相符的、颇为精致的紫檀木食盒。
“给你的。”他将食盒放在桌上，动作自然地打开盒盖，里面是几样做得极为精巧的点心：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形如弯月、散发着杏仁清香的杏仁酥，还有一小碟她向来偏爱的、点缀着玫瑰花瓣的酥饼。点心都还冒着丝丝热气，显然是刚出炉不久。“在宫里周旋整日，想必你回来也未曾好好用晚膳。”
他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与平日里人前那个冷漠疏离的三皇子判若两人。这份于细微处的体贴，让楚倾凰心中泛起暖意，她在他对面的绣墩上坐下。
“殿下…”
“叫我夜离。”他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在你面前，我只是夜离，不是什么三殿下。”
她微微一怔，从他坚定的眼神中读出了某种超越身份界限的亲近与许可。她从善如流，改口道：“夜离，这玉佩…”她将玉佩从腰间解下，置于掌心，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它…似乎不止是先妃遗物那么简单。我…我好像通过它，看到了一些东西。”
萧夜离凝视着那枚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叹了口气，烛火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跃，映照出几分挣扎与痛色：“你…可是看到了什么？”
“漫天大雪…冰冷刺骨…”她仔细描述着那模糊却深刻的画面，目光紧紧锁住他的每一丝反应，“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绯色衣裙，浑身是血的女子…”她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那女子…可是我？”
萧夜离猛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隐现。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沉痛与…一丝被窥破秘密的释然：“你…果然都看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倾凰倾身向前，语气急切，带着寻求真相的执着，“我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一世…又发生了什么？”
萧夜离沉默了下来，那沉默沉重得仿佛能压垮人的心神。良久，他终于起身，缓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仰头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挺拔却莫名透着孤寂的背影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却也衬得他周身的气息愈发苍凉。
“那是一段…”他的声音带着久远回忆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宁愿永世埋葬，也不愿再忆起的过往。”他停顿了许久，仿佛在积蓄勇气，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残酷的事实，“那一世…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的怀中…而我…却无能为力…”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如此直白地承认，楚倾凰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巨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借着明亮的月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毫无避讳地仔细端详他的面容。线条优美的下颌，紧抿的薄唇，挺拔的鼻梁，以及那双盛满了无尽痛楚与沧桑的眼眸…这张脸，与她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悲恸欲绝的身影，缓缓重合。
“所以…”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你…你也是重生归来之人？”
“是。”他转过身，直面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深刻痛楚与愧疚，“那一世失去你之后，我如同行尸走肉…我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寻遍古籍秘术，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终于…才终于换来这一世，与你重逢的机会。”
他话语中的决绝与沉痛，让她心头剧震。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那个自重生之初就伴随着她、屡次助她化险为夷的神秘系统！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合乎逻辑的念头猛地窜入她的脑海：“那系统…那个总是在关键时刻帮助我的系统…莫非也是…”
“是我为你准备的。”萧夜离坦然承认，没有丝毫隐瞒，他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我怕…我怕这一世重蹈覆辙，怕自己依旧力量微薄，护不住你周全…所以，我用残存的…”他话未说完，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猛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若非及时伸手撑住窗棂，几乎要栽倒在地。
“你的病…！”楚倾凰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冰冷得吓人的手臂，触手一片令人心惊的冰凉，完全不似活人的体温。
“无妨…”他勉强站稳，额间已渗出细密冰冷的冷汗，呼吸急促而紊乱，却仍强撑着说道，“只是…强行逆转天命，窥探轮回…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
这一刻，楚倾凰脑海中所有的疑云瞬间豁然开朗！为何他总是缠绵病榻，为何他体内总是流转着与系统同源却不断消耗他生命本元的奇异能量，为何他需要戴着面具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遮掩容貌，更是为了掩盖因逆天而行而可能产生的某些痕迹…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这所有非常理可解释的付出与守护，都是他为了她，为了扭转那场悲剧的命运，而甘愿承受的、沉重到无法想象的代价！
月光无声地流淌在相顾无言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真相如同破开云雾的月光，清冷而残酷地照进了现实，带着血与泪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楚倾凰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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