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中伏的消息尚未传回，启明峪内的气氛已压抑到了极点。东南寨墙内侧，李胤指挥挖掘的拦截壕旁，泥土不断从坑道边缘簌簌落下，地底传来的挖掘声已清晰可闻，仿佛死神的脚步踏在每个人的心头。
“来不及了！他们太快了！”一名负责监听的士兵抬起头，脸色惨白，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熊启俯身，将耳朵贴在地面，那密集的凿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预示着墙基之下随时可能被洞穿。他猛地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放弃拦截！所有人，立刻撤离此段寨墙五十步！郑楠！”他厉声喝道。
“在！”郑楠快步上前，她身后跟着一队神情紧张的掷弹兵，手中捧着的正是最后的十几罐“烈火罐”。
“听我号令！待地道打通，贼兵涌出瞬间，将所有‘烈火罐’给我掷进去！随后弓弩覆盖！”熊启的命令冰冷而迅速。既然无法阻止地道贯通，那就在贯通瞬间，将地狱之火还给敌人！
守军迅速后撤，让出了寨墙下的大片区域，只有掷弹兵和弓弩手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那片不断震动、泥土松动的区域。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土木崩塌的哗啦声，寨墙根部的土地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足以容纳数人并行的洞口！烟尘弥漫中，隐约可见其内攒动的人头和金属的反光！
“掷！”
熊启的怒吼如同惊雷！
早已准备好的掷弹兵用尽全身力气，将点燃的“烈火罐”奋力投向那刚刚洞开的缺口！
陶罐碎裂声接连响起！粘稠的猛火油瞬间在狭窄的地道口内外泼溅、流淌，遇火即燃！轰！冲天的烈焰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如同火山爆发！灼热的气浪将附近的士兵都逼得连连后退！
“啊——！”
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地道内传出，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火焰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地道向内疯狂蔓延，吞噬着氧气，也将洞内密集的燕军士兵变成了奔逃的火炬！浓烟夹杂着皮肉烧焦的恶臭，熏人欲呕。
后续正准备冲出的燕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海彻底堵死、烧焦在地道之中。
“放箭！”熊启毫不留情。
幸存的弓弩手强忍着不适，对着火焰翻腾的洞口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覆盖射击，确保没有任何活物能冲出来。
东南角的危机，竟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被暂时遏制。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剜肉补疮。那段寨墙根基已损，摇摇欲坠。而“烈火罐”也已消耗殆尽。
慕容垂在中军望楼上，远远看见那冲天而起的烈焰和隐隐传来的惨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果决，竟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化解了地道的致命一击。
“传令，停止东南方向一切地下作业。”慕容垂声音依旧平静，“熊启…确是一员劲敌。”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沉寂的峪口，“看来，须得逼他出来，野战决胜了。”
他唤来亲信将领，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将领领命，匆匆而去。
峪内，熊启还未来得及喘息，新的噩耗便接踵而至。
一队浑身浴血、丢盔弃甲的斥候踉跄着冲回峪内，带来了林婉儿部遇伏，伤亡惨重，林婉儿本人下落不明的消息！
“什么？！”熊启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压下。婉儿…
张龙、赵虎（已从黑风隘口撤回）等将领闻言，亦是双目赤红，纷纷请战，要求出城救援，与慕容垂决一死战！
“首领！不能再守了！慕容老狗欺人太甚！打开寨门，跟他们拼了！”张龙须发戟张，怒吼声响彻营寨。
群情激愤，复仇的火焰在每一个将士眼中燃烧。
熊启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理智告诉他，出城野战，正中慕容垂下怀，启活营这点兵力，在平原上面对数万燕军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情感上，林婉儿生死未卜，弟兄们血仇未报，困守孤城，眼看士气就要崩溃…
就在这时，了望塔上突然传来哨兵声嘶力竭的呼喊：
“燕军！燕军动了！大队骑兵出营！打着…打着‘林’字旗号！”
众人涌上寨墙，只见燕军大营辕门洞开，数千骑兵蜂拥而出，在峪外平原上迅速展开阵型。而在队伍最前方，一根高高的矛戟上，赫然挑着一件破碎的、染血的皮甲——那样式，正是影卫的制式装备！旗下，一员燕将耀武扬威，马蹄践踏着几具模糊的、穿着启活营军服的尸体。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婉儿…那是婉儿的…”一名影卫成员认出那皮甲，声音哽咽，几乎昏厥。
刹那间，所有的理智都被熊熊燃烧的怒火烧毁。
“开寨门！！！”熊启目眦尽裂，血灌瞳仁，猛地拔出战刀，发出了近乎咆哮的命令，“全军出击！碾碎他们！！”
积蓄已久的悲愤与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启明峪沉重的寨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以熊启、张龙、赵虎为首，所有还能战斗的启活营将士，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必死的决绝，冲出了他们坚守多日的壁垒，冲向严阵以待的燕军铁骑。
慕容垂在远处望楼上，看着如同愤怒公牛般冲出的启活营军队，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冽笑容。
“传令左右两翼，合围。中军，迎击。”
猎杀，开始了。
地平线上，乌云低垂，寒风卷起沙尘，仿佛在为这场注定惨烈的野战奏响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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