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顾星炆摸着胸前的虹晶徽章，眼神里满是期待。她从“赤霄”人格的记忆中了解到，在她还呆在尼比鲁方舟训练时，马库斯就已经利用“永劫虚境”深入到晋国高层的方方面面。她早就想看看，那个能控制晋国上层的虚拟世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秦昭则看着刑天所提供的“永劫虚境”的地图坐标，手指停留在刑天留下的“艾米丽·卡特”的标记上，停留了片刻，却并没有打算以那个点为突破口。那里应该就是刑天伪装的戴维以及艾米丽所在的地方。以这个坐标按图索骥，或许能在虚境里遇到戴维与艾米丽两人，能够提前帮助艾米丽彻底醒来。但秦昭权衡过，这样做的风险太高了，刑天的行动毫无疑问肯定引起了马库斯的注意，以艾米丽或者戴维为中心的区域肯定是“永劫虚境”目前戒备等级最高的地方，他的潜入小队没必要送过去暴露身份。
……
艾米丽还沉浸在游戏中，登录界面加载完毕，选择身份的界面弹出：侍女、工匠妻子、贵族夫人……后面的选项艾米丽直接不看了，她本来就是奔着中世纪的贵妇人来的，看到这个选项直接秒选。
“我想要当中世纪的贵妇，”艾米丽看着那些选项，想起书中的描绘，脱口而出，“就像书里写的那种，住在有回廊的城堡里，穿着丝绸裙子参加晚宴。”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一切开始剧烈变化。
不是简单的视觉切换，而是整个空间的“重构”。她感觉脚下的地毯变成了冰冷的石砖，鼻尖萦绕的现代香氛被烛火的松脂味和淡淡的草木清香所取代。客厅暖白色的灯光扭曲、黯淡，然后变成跳动的、温暖的烛火光芒。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在她眼前消融、重组，变成了木质的穹顶，上面悬挂着绣有陌生家族纹章的旗帜。
最让艾米丽有些茫然无措的是，她手中的虚拟终端控制器同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低头往下看，自己身上那套精致的职业套装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质感厚重、绣着繁复金线花纹的墨绿色丝绸长裙，腰间系着一条莹润的珍珠腰带。她下意识伸手，摸到的不再是柔软的布艺沙发，而是雕刻着藤蔓图案的、冷硬的橡木长椅。
这一切的变化太过“丝滑”，“丝滑”到完全无法想象这可能是会发生在现实中的事情。这让艾米丽忍不住惊呼起来：“戴维？这是……这应该是游戏特效吧？”
艾米丽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感官刺激真实得远超她的想象。她环顾四周，她正身处一个宽敞、古朴的中世纪风格厅堂里。戴维站在不远处，他也换上了一身贵族的服饰，但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定。他的眼神不再空洞，却多了一种艾米丽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审视感。
“你看，这就是《橡木王座》的沉浸式体验，”他开口，声音似乎隔着一层东西，带着奇异的回响，“比你想象的还真实吧？”
艾米丽站起身，踉跄地走到窗边。窗外不再是铁城熟悉的霓虹夜景，而是一片沐浴在月光下的中世纪庄园。绿油油的草坪延伸向远方的森林，石砌的城堡塔楼尖顶直指星空，塔顶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甚至能感觉到夜风的微凉，闻到空气中混合着青草、泥土和远处马厩传来的气息。
“这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人窒息……”艾米丽之前也在新闻或者其他途径了解过一些虚拟现实的游戏，比如“元宇宙”中就有类似场景，但由于防沉迷系统的存在，任何时候她都可以随时退出去。但这里不行，艾米丽没有感受到有任何可以触发退出界面的途径。
艾米丽伸手无意中触碰窗边冰凉的木质窗框，那触感清晰得刺痛她的神经，让她喃喃道：“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家族肖像画。画中的男人穿着贵族服饰，面容英俊，但那眉宇间的冷硬和眼神的漠然。仔细看去，艾米丽心头一惊，这画像中的男人竟和自己的丈夫戴维有八九分相似。而依偎在他身边，穿着华丽长裙，笑容温婉的女人——赫然是她自己。
“戴维！这肖像画算是我们的婚纱照吗？”艾米丽压下心头的不安，回头冲着戴维开玩笑地问道。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幕让艾米丽内心的那种不安攀升到了顶点。她看到戴维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像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边缘开始模糊、消散。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艾米丽，”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戴维熟悉的嗓音，而是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的冰冷质感，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又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记住这种感觉。”
“你真的是‘幸运’之人吗？为何每件事都那么‘恰巧’？难道你没想过一切从来都不是运气？”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厅堂里的烛火猛地剧烈摇曳起来，墙壁上的肖像画开始扭曲、融化，窗外的庄园景象也出现了诡异的卡顿和色块剥离，像是信号极度不稳的全息投影。竖琴声和模糊的谈笑声不知从何处飘来，空洞而遥远。
艾米丽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她隐约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丈夫说的话应该指的是那些曾经让她沾沾自喜的“顺遂”。就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提前到来的飞车、突然的升职、最后一只手袋、早归的丈夫……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一直坚信不疑的“幸福”外壳。
特纳司机的反常、汉森突然的离职、戴维今晚所有诡异的变化……所有的“巧合”串联成一条冰冷的锁链，将她拖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她的生活，也许根本就不是真实的。
“难道我之前的生活不是现实？不可能，不可能的!不是现实我到底在哪里？我从一出生不久后，就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等等，不对，我三年前的记忆我都想不起来了……”艾米丽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阶层，她很快追本溯源，发现了问题所在。
“戴维！你在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先让我离开这里，我们坐下来慢慢解决！”她忍不住失声大喊，声音在空旷而诡异的“城堡”厅堂里回荡，却被那莫名的竖琴声和谈笑声吞没，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无尽的、中世纪风格的华丽与空洞，将她紧紧包围。
刑天放弃了对戴维的控制，借助这串代码最后的力量，给艾米丽创造了一个思维不被“永劫虚境”监视和管控的短暂几秒钟。他利用“戴维”去刺激艾米丽，也是希望艾米丽能够幡然醒悟，明白自己所生活的地方只是一个虚拟世界，然后去寻找自己的“出路”。
“永劫虚境”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利用虚幻的生活来麻痹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就像是一种精神毒品，控制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不去生出离开或者怀疑的念头。而“自由”却是人性中最闪耀的光点，一旦“自由”的种子种下了，它终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果然，这十几秒里，艾米丽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她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就开始行动起来。她并没有盲目的在这个古堡乱窜去寻找出口，而是按照“元宇宙”设定的紧急求生方法开始实践。
在元宇宙的安全手册里，有三条核心求生规则，是所有用户必须掌握的：第一条，寻找环境异常点。虚拟世界的代码再精密，也会有 “逻辑漏洞”。 比如重复的背景音、不会变化的光影、行为呆板的Npc，这些异常点往往是“出口”或“信号源”的隐藏位置。
第二条，锚定自我意识。虚拟世界容易让人迷失，必须牢牢记住“真实的自己”。比如反复回忆亲人的细节、自己的专属习惯，这些“意识锚点”能抵抗虚拟世界的认知扭曲。
第三条，触发紧急信号。所有合规的虚拟平台，都会预留紧急退出指令，哪怕被屏蔽，反复触发也能引起后台注意。在元宇宙中，紧急指令就是“退出协议-阿尔法”。
艾米丽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规则行动。首先是寻找环境异常点。她走到之前坐过的橡木长椅前，指尖划过雕刻的藤蔓花纹。元宇宙里，这种装饰性雕刻往往藏着交互机关。果然，在藤蔓的交汇处，她摸到一个细微的凹槽，形状像一颗星星。这在元宇宙中也出现过，是一种常用的“信号触发键”。她用力按压，凹槽却纹丝不动，仿佛只是普通的雕刻。
“是权限不够？还是需要其他条件？”艾米丽皱起眉头，又转向墙边的烛台。烛火还在跳动，但她发现，不管窗外的夜风怎么吹，烛火的晃动幅度都是完全一致的。这显然并不符合自然规律，应该属于典型的“代码循环”。她伸出手，挡住烛火的光，墙面上立刻映出一道微弱的橙红色光斑，光斑里隐约有细小的代码在闪烁，像蚂蚁一样爬动。
“是虹晶能量的波动。”艾米丽心头一动。倒不是她能识别出这种虹晶能量的波动，而仅仅只是知道而已。毕竟类似的科普视频，或者主播讲解的东西都很多，很容易接触到这方面的知识。当然，发现了这个也只是让艾米丽更加确信这里是一个虚拟世界，但对于她逃出去并没有任何价值。
于是，她开始按照第二条规则的说明，锚定自我意识。她尝试呼出自己的网络空间，没有效果。于是她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家人，自己的过去。回忆起戴维抱着索菲亚在海滩上灿烂的笑容，回忆起艾米丽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旁边，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很温暖。她反复回忆着照片里戴维的笑容。那是真实的、带着宠溺的笑，不仅与最后那个奇怪的“戴维”不同，就算对比近三年丈夫的笑容，都有细微的变化。
“难道我已经在这个虚拟世界生活了三年多了？失去的三年时间里，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想起她在这样一个虚拟的空间可能呆了近三年，艾米丽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是艾米丽?卡特，我有女儿索菲亚，我的丈夫戴维会在周末带我们去公园野餐……” 她轻声念着，意识逐渐清晰，之前的混乱感慢慢消退。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第三条规则，触发紧急信号。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旷的厅堂大喊：“退出协议-阿尔法！我要求紧急退出！”
喊声落下，厅堂里的竖琴声突然中断，烛火瞬间熄灭又重新亮起。但预想中的退出界面没有出现，好像没什么反应似的。
“怎么会没用？”艾米丽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橡木王座》不是合规的虚拟游戏，而是被人为屏蔽了紧急信号的“封闭空间”。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此刻“永劫虚境”中央调度中心的屏幕上，她的所有动作都被实时监控着。负责盯梢的改造人操作员，机械眼闪烁着“异常行为”的红光，手指在控制台飞快敲击，生成一份紧急报告：【虚拟用户：戴维?卡特（系统生成高价值节点AI），突然消失，代码最后变成攻击指令，造成了2.89秒的系统延迟。真实用户：艾米丽?卡特；异常行为：1. 反复触摸橡木长椅（触发环境交互）；2. 遮挡烛火（观察代码波动）；3. 呼喊元宇宙紧急指令（尝试退出）；风险评级：从b级升至A级；建议：立刻执行 “记忆修正”，消除异常认知】
操作员将报告发送给马库斯，不到十秒，马库斯的回复就传了回来，只有冰冷的一行字：“执行暴力修正，抹除她过去两小时的记忆，重置场景至次日早晨。”
“收到。”操作员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记忆修正”按钮。
橡木城堡的厅堂里，艾米丽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像有无数根针在刺她的太阳穴。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墙上的代码光斑、橡木长椅的凹槽、手里的迷你光脑，都像融化的蜡一样消失。她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黑暗，最后听到的，是马库斯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回荡：“忘记你所怀疑的，记住你的责任——你是城堡的夫人，你需要守护你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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