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纪元之长眠

古神稻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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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山中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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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沉睡之林”的感觉,如同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光线被层层叠叠、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巨大树冠贪婪地吞噬,只留下斑驳破碎的、阴绿的光斑,勉强照亮着脚下厚达数尺、散发着浓烈腐殖质气味的松软地面。

空气潮湿而凝重,充满了植物腐烂和某种未知野花的甜腻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氛围。

各种各样的藤蔓如同巨蟒般从高处垂落,或是在地表蜿蜒缠绕,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绝对的寂静。

并非没有声音,而是那些声音——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呜咽,头顶树叶极其轻微的摩擦声,脚下枯枝断裂的脆响——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反而衬托出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的、拒绝被闯入的气息。

陈远握紧了手中的石斧,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

他凭借着在现代社会野外生存训练中积累的经验,以及更早时期在伏羲部落学到的丛林技巧,努力辨认着方向,同时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

苍木所说的三样东西,他毫无头绪。“夜啼花”、“赤瞳鸦”、“龙涎泉”,这些名字本身就充满了神秘和传说色彩,绝非凡物。他只能根据名字和有限的描述去推测。

“夜啼花”,月光下绽放,或许是一种只在夜间开花,且花期极短的植物。

“赤瞳鸦”,听起来像是一种眼睛红色的乌鸦,栖息在“龙骨木”上。

龙骨木又是什么?

“龙涎泉”,深潭?泉水?与“龙”相关,往往意味着危险的水域。

他首先需要找到水源。泉水很可能是目标之一,而且生存也离不开水。

他侧耳倾听,试图捕捉水流的声响,同时观察着植被的分布——通常,越靠近水源,植物会越发茂盛。

他在密林中艰难地穿行了近一个时辰,身上的麻布衣早已被露水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周围的环境几乎一成不变,参天古木,缠绕的藤蔓,厚厚的落叶,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绿色迷宫。

就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方向感时,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腐殖质和野花甜香的气味。

那是一缕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他精神一振,循着气味小心翼翼地前进。

拨开一丛巨大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的蕨类植物,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前方不远处,有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

空地的中央,竟然搭建着一座极其简陋,却与部落窝棚风格迥异的庇护所——它并非半地穴式,而是用粗大的树枝巧妙地搭成锥形骨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大片芭蕉叶和茅草,看起来虽然原始,却透着一种与森林融为一体的和谐感。

空地的边缘,开辟着一小块、一小块的“药圃”,里面种植着各种陈远认识或不认识的植物。

有些他认得,是黄芩、蒲公英、茜草,但长势比他部落药圃里的要好得多,叶片肥厚,色泽鲜亮。

还有一些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异花草,有的开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有的叶片呈现出诡异的银白色脉络。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蹲在药圃旁,小心翼翼地用一柄磨制得异常精美的骨锄,给一株叶片呈心形的紫色植物松土。

那是一个老人。

头发如同乱草般花白,随意披散着,身上穿着用某种柔软树皮纤维编织成的、已经洗得发白的简陋袍子,身形干瘦,但动作却异常稳健、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脚下的生灵。

陈远心中警兆顿生。

在这片被部落视为禁忌、充满危险的“沉睡之林”深处,竟然有人居住?是敌是友?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石斧,呼吸也放得更轻。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悄后退,绕开这片区域时,那个背对着他的老人,却头也不回地开口了,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与穿透力,说的,竟然是陈远能够勉强听懂的、稍带古怪口音的部落语言:

“外来的客人,既然来了,何必躲在蕨丛后面?这里的‘齿叶蕨’气味辛辣,待久了,眼睛会不舒服的。”

陈远浑身一震,心中骇然。他自认隐藏得极好,脚步声也放到了最轻,竟然还是被对方发现了?而且听这语气,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他不再隐藏,深吸一口气,从蕨丛后走了出来,但手中的石斧并未放下,保持着基本的警惕。

“老人家。” 陈远用生硬的部落语言回应,同时飞快地打量着对方和周围环境,“我无意打扰。”

这时,老人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他的面容比他的声音显得更为苍老,布满了深深的沟壑,皮肤是长年累月风吹日晒形成的古铜色。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不像苍木那样浑浊、充满算计和威严,也不像普通族人那样质朴或恐惧。

他的眼神清澈、深邃,如同两口古老的水井,倒映着林间斑驳的光影,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和,以及一种……与这片古老森林融为一体的宁静与智慧。

老人的目光在陈远手中的石斧和他脸上警惕的表情上扫过,并没有丝毫意外或恐惧,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是为了苍木那小子的试炼而来的吧?” 老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陈远再次震惊。

他不仅知道自己的到来,还知道试炼?知道苍木?

“您……认识苍木巫?” 陈远谨慎地问道。

“巫?” 老人轻轻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他那简陋的锥形草棚,示意陈远跟上来,“在他还只是个流着鼻涕、跟在老巫师屁股后面跑的小家伙时,我就认识他了。固执,死板,把祖宗的规矩看得比活人的命还重……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陈远跟着老人走进草棚。里面空间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地上铺着干燥的香茅草,散发着驱虫的清香。

角落堆放着一些晾干的草药、各种形状的陶罐、骨器,甚至还有几件打磨得相当光滑的石器,工艺明显比部落里的要精致。

棚顶悬挂着不少用草绳串起来的、风干的植物根茎和果实。

老人在一个用石头垒成的、小小的火塘边坐下,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拨弄了一下里面的余烬,添上几根干柴,火苗很快重新燃起,照亮了他平静的脸庞。

“坐吧,外来的小子。” 老人指了指火塘对面,“你身上有草药的味道,虽然粗浅,但路子还算正。也有……泥土和洪水的气息,看来部落里最近不太平。”

陈远依言坐下,心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但好奇心已经压倒了一切。

他感觉,眼前这个神秘的老人,或许是他完成试炼,甚至了解这个时代、这片土地的关键。

“我叫‘远’。” 陈远自我介绍道,“从大河下游的部落来。” 他隐瞒了自己真正的来历。

“叫我‘木隐’吧。” 老人淡淡地说,“森林就是我的家,隐藏于此,故名木隐。”

“木隐……长者。” 陈远斟酌着词句,“您知道苍木巫的试炼?那三样东西……”

木隐抬眼看了看他,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内心:“夜啼花,赤瞳鸦羽,龙涎泉……哼,还是老一套,用来吓唬人、排除异己的把戏。”

他拿起一个小陶罐,递给陈远,里面是清澈的泉水。“喝吧,这里的水,比外面的干净。”

陈远道谢接过,喝了一口,泉水甘冽,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

“不过,” 木隐话锋一转,看着陈远,“你既然敢进来,也算有几分胆色。而且,你身上没有苍木和他那些徒子徒孙们那股子迂腐的臭气。你用的草药,虽然简单,却有效,是为了救人,而不是装神弄鬼。”

陈远心中微动,看来这位木隐长者,对苍木乃至部落的巫术传统,颇不以为然。

“长者似乎……不认同苍木巫的做法?” 陈远试探着问。

木隐往火塘里添了根柴,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巫,本该是沟通天地、调和万物、治病救人的智者。而不是用虚无缥缈的规矩和恐惧来束缚族人,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权威。”

他指了指棚外那些长势喜人的药圃,“看看这些草药,它们生长、枯萎,遵循的是自然的道理,阳光、雨水、土壤……而不是哪个祖灵的心情。

治病救人,靠的是对药性的了解,对病症的观察,而不是跳几下舞、念几句咒语。”

他的话语,在这个笃信鬼神的时代,堪称离经叛道,却让陈远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更像是一种朴素的、基于观察和实践的“科学”精神。

“那……试炼的三样东西,真的存在吗?” 陈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木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东西是真的存在。但它们的意义,并非苍木所理解的那样。”

他站起身,从棚顶取下一串风干的、形状奇特的蓝色小花,递给陈远:“这就是‘夜啼花’,它并非只在月圆之夜绽放,而是在夏季任何晴朗的夜晚都可能开花,只是月光下更显眼罢了。它的花蜜有轻微的麻痹镇痛效果,可以用来缓解剧痛。”

接着,他又指了指南面一个方向:“往那个方向走,穿过一片‘鬼哭藤’区域,有一片乱石坡,那里长着一种通体苍白、形如骨骼的枯树,我们称之为‘白骨木’,或许就是苍木口中的‘龙骨木’。确实有一种眼睛暗红色的乌鸦喜欢在上面筑巢,它们的尾羽是暗红色的,在阳光下很漂亮。这种乌鸦聪明得很,并不象征死亡,只是比较警觉,难以靠近。”

最后,他表情略显凝重地说道:“至于‘龙涎泉’……那是一个很深的水潭,在水脉汇聚之地。潭水冰寒刺骨,水底有暗流涌动,确实危险。潭边的岩石上,生长着一种罕见的苔藓,是治疗严重热毒疮疡的良药。取水是幌子,考验的是勇气和对危险的判断力。”

木隐看着陈远,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现在,你还决定要去完成这个试炼吗?我可以告诉你更安全的路径和获取的方法,但危险,依然存在。”

陈远握紧了手中的夜啼花干花,心中念头飞转。木隐的出现,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不仅驱散了他对试炼的迷茫,更让他看到了这个时代另一种可能的存在方式——一种更贴近自然、更注重实际知识的生活方式。

他站起身,对着木隐,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长者指点。这个试炼,我必须完成。”

他的眼神坚定。

这不仅是为了应对苍木的刁难,更是为了向部落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赢得推行那些“现代”知识(比如青铜冶炼)所必须的权威。

木隐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淡淡的忧虑。

“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记住,森林有自己的规则,敬畏它,观察它,利用它,但不要试图征服它。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也仅仅窥得其皮毛。”

他拿起那个精美的骨锄,开始整理旁边一株银脉植物的叶片,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寻常的闲聊,“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或许……我们可以聊聊你身上那些不一样的‘东西’。”

陈远心中再次一震。这个老人,似乎比他想象的看得更深。

他没有再多问,将木隐的指点牢记于心,再次道谢后,便转身走出了草棚,重新没入那片幽暗的森林。

这一次,他的脚步虽然依旧谨慎,却少了几分茫然,多了几分明确的目标和源自新获得知识的底气。

山中之灵,并非鬼神,而是像木隐这样,真正理解并融入这片天地的大智慧者。

而他的试炼,才刚刚进入真正的核心区域。前方的“鬼哭藤”和“白骨木”,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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