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奭的拉拢,如同逐渐收紧的藤蔓,让陈远感到呼吸不畅。每次那位年轻贵族踏入金工坊,带来的不仅是看似随意的政局“闲谈”,更是一种无形的、强迫站队的压力。
陈远深知,在这王权更迭可能暗流涌动的时期,过早地贴上任何一位公子的标签,都无异于引火烧身。
他必须尽快找到脱身之法,至少,要暂时离开阳城这个是非之地。
机会来自于他对矿石的持续研究。
在系统测试工坊库存矿石的过程中,他刻意关注那些产地偏远、记录模糊,或者因为难以熔炼而被视为“鸡肋”的矿石样本。
他利用改进后的鼓风炉,对其中几种进行了重点攻关,并“幸运”地发现,一种产自“西山”(一个大致的方向,位于阳城以西数百里外)的、颜色暗红夹杂青灰斑点的矿石,在特定火候和鼓风节奏下,竟然能熔炼出一种流动性极佳、色泽偏红但质地似乎异常坚韧的铜液。
他将这一发现“兴奋”地汇报给了工师亶,并呈上了用这种矿石炼出的一小块铜锭。
工师亶亲自测试,发现这块铜锭虽然颜色不似工坊常用的青铜那般青黄悦目,但其硬度和韧性确实出类拔萃,尤其适合制作需要承受冲击力的工具或武器部件。
“西山……赤斑石……” 工师亶捻着胡须,看着记录简牍,“此地距离王都甚远,山路难行,以往虽有发现,但因运输不易,冶炼亦难,故未曾大规模开采。远工正,你确定此法稳定,能保证产出?”
“回工师,我已反复试验数次,只要严格控制火候与风力,成功率可达七成以上。” 陈远语气肯定,“此金之韧性,或可弥补现有金料之不足。若能找到稳定矿源,加以改进,于王事大有裨益。”
他将个人发现与“王事”挂钩,提升了提议的重要性。
工师亶心动了。如果真能开辟一个新的、优质的金属来源,并且掌握其冶炼方法,这对他而言是实打实的政绩。
而且,让陈远去负责寻找和确认矿源,既能发挥其特长,又能……让他暂时离开王都这个漩涡中心。
工师亶并非对公子奭的举动一无所知,他也乐见陈远这个“变数”暂时远离,免得给自己招惹麻烦。
“嗯……此事关系重大,确实需要实地勘察,确认矿脉规模和开采价值。” 工师亶沉吟道,“我会向太宰禀明,请派一队卫士,护送你前往西山勘探。若真有所获,你当记首功!”
陈远心中暗喜,面上却保持恭谨:“谢工师提拔!远必不负所托!”
说服了工师亶,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获得太宰的批准,并且要避免引起公子奭的阻挠。
陈远没有主动去找太宰,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他选择了一个更巧妙的方式——通过工师亶的渠道,将他关于“西山赤斑石”的研究记录、炼出的样品以及其性能测试结果,作为工坊定期技术汇报的一部分,呈递上去。
同时,他在记录中刻意强调了此矿源的“潜在价值”和“勘探的紧迫性”,暗示可能存在的竞争(或许其他部落或方国也已注意到这种矿石),并将勘探描述成一项需要专业知识和一定风险的“苦差事”。
果然,这份报告引起了太宰的重视。在太宰看来,开拓新的资源永远是王朝稳固的基础。而陈远主动请缨去从事这项艰苦且带有风险的野外工作,正好符合他“醉心技艺、不慕权位”的形象,也暂时解除了将其卷入朝堂纷争的顾虑。
太宰很快批复,同意派遣一支二十人的王族卫士,由一名可靠的百夫长率领,护送陈远前往西山勘探,并指令沿途邦国部落予以便利。
消息传到公子奭耳中时,陈远的出行准备已近完成。公子奭立刻赶到客舍,脸色有些阴沉。
“远工正,何故突然要远行西山?那等蛮荒之地,瘴疠横行,凶兽出没,岂是安稳之所?留在王都,专心精研技艺,岂不更好?” 公子奭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试探。
陈远早已准备好说辞,他露出一种混合着技术人员的狂热与对王事忠诚的表情:“公子有所不知,那西山赤斑石所炼之金,韧性极佳,若能大规模获取,用于制作战车轴毂、戈矛柲柄,必能大大提升王师战力。此等利国之器,岂能因路途艰险而弃之?远蒙太宰与公子看重,授此工正之职,正该此时效力。”
他抬出“王师战力”和“太宰命令”,将个人选择包装成职责所在,让公子奭难以反驳。
公子奭盯着陈远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只看到一片“诚挚”与“专注”。他冷哼一声:“既如此,远工正好自为之。望你早日功成归来,莫要……乐不思蜀才好。” 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公子放心,远必尽快查明矿脉,回返王都,继续为公子、为太宰效劳。” 陈远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打发走了公子奭,陈远立刻着手最后的准备。
他带上了石腿,以及这段时间他利用工坊边角料和自己改进技术私下炼制的一些小玩意儿——几把更加锋利的青铜小刀,几根打磨精细的青铜探针(可用于探测矿脉或医疗),还有一些他精心提纯的、用于治疗常见伤病和应对毒虫瘴气的草药粉末。
他将太宰赏赐的大部分玉器和细麻布都留在了客舍,只携带了必要的物资和工具,轻装简行。
出发前,他去向工师亶辞行。工师亶难得地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嘱咐:“西山之地,并非全然王化,多有山野部落,性情难测。此行虽为勘探,亦需谨慎,保全自身为上。那队卫士,只听太宰之令,你……好生用之。” 这话隐约透露出,那队卫士或许也负有监视之责。
陈远点头表示明白:“多谢工师提醒,远谨记于心。”
次日清晨,天色微熹。陈远和石腿在王宫侧门与那队卫士汇合。为首的百夫长名叫“姒庚”,是王族远支,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一看便是久经沙场、不苟言言之辈。
他对陈远这个“工正”态度平淡,只是例行公事地确认了身份和指令,便下令出发。
二十名卫士,皆身着皮质镶铜片的札甲,背负弓箭,腰挎青铜短剑,手持长戈,步伐整齐划一,沉默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被这样一队精锐“护送”,陈远心中并无多少安全感,反而更加警惕。
队伍离开了宏伟而压抑的阳城,再次踏上黄土漫漫的道路。只是这一次,方向是西行,目标是未知的群山和可能存在的矿脉。
回头望了一眼在晨曦中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城郭,陈远心中并无留恋,只有一种暂时挣脱牢笼的轻快。
阳城的繁华与权力,于他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他需要的是时间,是空间,是远离那些审视与算计的目光,去积蓄真正的力量,去思考更长远的未来。
西行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他相信,山林之险,远胜人心之恶。
脱身之计,已成。前路漫漫,新的挑战与机遇,正等待着他在这广袤而原始的天地之间,去亲自探寻。
至少,在抵达西山之前,他可以暂时喘口气,不必再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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