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泼洒的鲜血，染红了奔流的河面，也染红了半岛高地上那道仓促垒砌、却凝聚着求生意志的矮墙。墙后的空地上，幸存的十七名卫士连同陈远、石腿，共计十九人，默默地擦拭着武器，整理着所剩无几的箭矢，将打磨锋利的石斧、长戈靠在墙边触手可及之处。
那名黑齿部俘虏被牢牢捆在墙后最内侧的一块巨石下，嘴里依旧塞着布团，眼神空洞地望着渐暗的天空。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连日的奔逃、战斗、饥饿和失去同伴的悲伤，透支着每个人的体力与精神，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幕后黑手的愤怒，又让他们如同绷紧的弓弦，死死支撑着。
陈远站在矮墙后方一块稍高的岩石上，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对岸的丘陵与下游方向的河滩。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谐的声响，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气味。
“先生，他们会来吗？” 副手压低声音问道，他的左臂还缠着渗血的麻布。
“会。” 陈远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他们付出了代价，不会甘心让我们逃脱。而且……那些‘贵人’恐怕等不及要听到我们的死讯。”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寒意。
他跳下岩石，再次检查矮墙的每一个细节。墙体虽然粗糙，但基石牢固，填充的泥土和碎石压实，外侧斜插的尖利木桩在暮色中闪着幽光。他又查看了堆放在墙后的石块——这是他们最后的、为数不多的“远程”武器。
“记住，” 陈远对围拢过来的众人说道，声音清晰而冷静，“依托矮墙，节省体力，节省箭矢。听我号令，统一行动。我们的目的不是杀敌，是守住这里，等待时机。”
众人默默点头，将他的话刻在心里。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幔帐，缓缓笼罩了山川河流。篝火被严格控制在矮墙内最小的范围，只保留必要的照明和烧水之用。一半人手在墙后和衣而卧，抓紧时间休息，另一半则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在黑暗中警戒。陈远和副手、仲等核心人员则毫无睡意，轮流值守。
河水的奔流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喧嚣，但这喧嚣之下，任何一点异响都可能意味着死亡的逼近。
前半夜在极度紧张中平安度过。当残月升上中天，清冷的光辉勉强照亮河面时，负责监听下游方向的仲，耳朵忽然动了动。他猛地趴下身，将耳朵紧贴地面。
“有动静！”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很多脚步声……从下游过来……离我们不到两里了！”
“叫醒所有人！准备战斗！” 陈远立刻下令，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醒了整个营地。
休息的人迅速起身，抓起武器，按照事先的安排，悄无声息地进入矮墙后的防御位置。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和武器与墙壁轻微的碰撞声。
陈远趴在矮墙的观察口后，凝目向下游望去。月光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正沿着河滩，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涌来！人数远超上次的埋伏，粗略看去，恐怕不下五六十人！他们手中武器的反光，在月色下点点闪烁，如同择人而噬的狼群瞳仁。
果然是黑齿部！他们到底还是追来了，而且倾巢而出！
队伍中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稳住！” 陈远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我们有墙，他们有河。记住我们的优势！”
他的话让众人稍稍定神，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黑齿部的人群在距离矮墙约百步的河滩上停了下来，似乎在进行最后的观察和部署。借着月光，可以看清他们大多赤裸着上身，脸上和胸膛涂抹着黑黄相间的狰狞纹路，手中拿着石斧、木矛、骨刀，甚至还有一些简陋的弓箭。他们如同围猎的狼群，分散开来，隐隐对半岛高地形成了半包围之势。
寂静的对峙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杀机。
突然，黑齿部人群中发出一阵怪异的、如同夜枭般的嚎叫！这是进攻的信号！
“嗷嗷——！”
数十名黑齿部战士如同决堤的洪水，嚎叫着发起了冲锋！他们无视了那道矮墙，或者说，他们根本未将这道仓促垒砌的土石混合物放在眼里，只想凭借着人数和悍勇，一口气冲上来，将这些该死的“肥羊”撕成碎片！
“弓箭手！自由散射！目标：前排持矛者！” 陈远冷静下令。
墙后仅有的五名还能拉得动弓的卫士，立刻探出身，将所剩无几的、有些还带着潮湿的箭矢，奋力射向冲来的敌群！
“咻！咻咻！”
稀疏的箭矢落入冲锋的人群，效果有限，只射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三人，但多少迟滞了一下他们的势头，引来几声痛呼和中箭倒地的闷响。
“举盾！长戈准备！” 陈远再次下令。
持盾的卫士立刻上前，将大盾重重顿在矮墙之后，形成一道紧密的盾墙。长戈手则隐在盾后，戈尖从盾牌缝隙中探出，如同毒蛇的信子。
眨眼间，黑齿部的先锋已经冲到了矮墙之下！
“杀！！”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瞬间爆发！石斧、木矛如同雨点般砸在盾牌和矮墙上，发出沉闷恐怖的撞击声！更有悍勇者，试图直接攀爬那道仅半人高的矮墙！
“顶住！” 副手怒吼着，用肩膀死死抵住盾牌，感受着外面传来的巨大冲击力。
“刺！” 陈远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
隐藏在盾后的长戈猛地刺出！狭窄的地形限制了黑齿部的人数优势，却让长戈的威力得以充分发挥！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黑齿部战士，猝不及防，瞬间被数支长戈刺穿了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叫，滚落下去。
但后面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上，踩着同伴的尸体，更加疯狂地攻击！矮墙在剧烈的冲击下微微晃动，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
“扔石头！” 陈远看准时机，再次下令。
墙后负责投石的卫士，立刻抱起准备好的石块，奋力向墙外密密麻麻的敌群砸去！
“砰！咔嚓！”
沉重的石块带着下坠的力量，砸在敌人的头上、肩上，顿时骨裂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这种原始的“炮弹”在近距离造成了可观的杀伤和混乱。
第一波凶猛的进攻，竟然被这道看似简陋的矮墙和顽强的防守硬生生挡了回去！墙脚下留下了七八具黑齿部战士的尸体和更多受伤哀嚎的人。
黑齿部的人群暂时退后了十几步，重新集结。他们显然没料到对方的抵抗如此激烈和有组织。嘈杂的咆哮声中，夹杂着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墙后，防守方也付出了代价。一名持盾卫士被透过缝隙刺入的木矛伤了手臂，另有两人被投掷过来的石斧擦伤。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刚才短暂的接触已经耗尽了他们大半的力气。
“检查伤亡，补充石块！” 陈远的声音依旧稳定，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敌人的主力尚未受损，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猛烈。
果然，短暂的停顿后，黑齿部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一窝蜂地冲锋，而是分出了十余人，手持简陋的木盾，掩护着几名背着大捆柴草的战士，缓缓向矮墙逼近。显然，他们想用火攻！
“瞄准那些背柴草的！” 陈远眼神一凛，立刻下令。
残存的几支箭矢再次射出，但对方有了防备，木盾挡住了大部分，只有一人被射中大腿倒地，柴草散落一地。
“不能让他们靠近！” 副手急道。
陈远目光扫过墙内，忽然看到角落里堆放着他们之前为了生火和制作火把而收集的、少量未用完的松脂块。
“石腿！把松脂拿来！还有火把！” 陈远急中生智。
石腿立刻照办。陈远将松脂块分给几名臂力较强的卫士：“等他们再靠近些，点燃松脂，扔到他们的柴草上！”
几名卫士立刻领会，将松脂块在火把上引燃，看准那些顶着木盾、快要靠近墙根的黑齿部战士，奋力将燃烧的松脂块投掷过去！
燃烧的松脂块在空中划出几道橘红色的弧线，有的砸在木盾上，溅开一片火星，有的则幸运地落入了对方抱着的柴草捆中！
“轰！” 干燥的柴草瞬间被点燃，火焰升腾而起！
“啊！着火了！” 那几个抱着柴草的黑齿部战士顿时成了火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丢下燃烧的柴草，满地打滚，瞬间扰乱了对方的阵型。
火攻之计，被陈远巧妙化解！
然而，就在防守方稍稍松一口气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直被捆在墙后巨石下的那名黑齿部俘虏，不知何时，竟然用一块尖锐的石片磨断了部分藤蔓，挣脱了一只手的束缚！他猛地扯掉嘴里的布团，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墙外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如同某种特定鸟类的长鸣！
这是报信的信号！他在告诉外面的族人，墙后的虚实！
“该死！” 仲离他最近，怒吼一声扑了过去，但已然不及。
墙外的黑齿部族老听到这声信号，眼中凶光暴涨，立刻发出了总攻的咆哮！
这一次，所有的黑齿部战士，如同疯狂的野兽，不再有任何保留，从正面和两侧（涉水）同时发起了最猛烈的、不计代价的冲击！
矮墙，瞬间陷入了最危急的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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