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破碎,象征着【悲剧叙事】的彻底崩塌。
那道贯穿天地的【薪火】光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牢牢钉在这片概念领域的核心,将摇摇欲坠的【众生悲苦剧场】彻底镇住。深紫色的天幕如被撕裂的画卷般剥落,荒野的铅灰色天空重新显现,冰冷的空气混杂着尘土的气息,驱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霉味。
一切似乎都在回归原状。
然而,陆尘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前方。
【泣血伶人】并未随着它的“剧本”一同消散。
面具的碎片化为黑色的光屑,如同纷飞的蝴蝶,但其后的存在,却显露了出来。那并非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也不是什么扭曲可怖的邪灵。
那是一团光。
一团混沌、模糊、不断变幻着形状与色彩的光影。
它就像是一个信号不良的古老影像,无数更加破碎、更加古老的画面,在其中疯狂地闪烁、交叠、重组,伴随着一阵阵无法被耳朵听见、只能被灵魂感知的、混乱的杂音。
陆尘能感觉到,这团光影的核心,依旧散发着那股纯粹到极致的悲伤。但此刻,这股悲伤不再具有攻击性,反而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残魂,在风中瑟瑟发抖,充满了迷茫与脆弱。
他赢了。他的【薪火史诗】,在法则层面上,彻底压倒了对方的【悲剧叙事】。
可陆尘的心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他看着那团光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知道,那张空白的面具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过往。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诞生出如此纯粹、如此偏执的【诡则】?
他没有收回那道通天的【薪火】光柱,反而将自己的心神,更加专注地沉浸其中。
他不再是去【对抗】,而是转为【倾听】。
他将自己的【道】,化作最敏锐的探针,顺着那光影中泄露出的、混乱的记忆碎片,小心翼翼地向前追溯。他像一个最耐心的考古学家,在一片浩瀚的废墟中,寻找着那块记录着一切起始的、最初的石碑。
“陆尘,你……”萧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她能感觉到,陆尘的气息变得有些飘忽,仿佛神魂正在离体。
“别打扰他。”柳扶风拦住了她,她的感知更为细腻,她能察晓到陆尘并非在战斗,而是在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轻声说道:“他在……渡魂。”
渡魂。
萧月默然。她看着陆尘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团在【薪火】光柱下显得愈发清晰的光影,选择与柳扶风一同,为他护法。
陆尘的意识,在【通天箓】的引导下,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杂乱信息。
终于,他捕捉到了一段相对完整的、核心的记忆。
下一刻,他的心神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吸入。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
不再是荒野,不再是废墟。
一座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巨大楼阁,拔地而起,直插云霄。楼阁的飞檐斗拱上,雕刻着繁复而优雅的符文,它们自发地吞吐着天地间纯净的灵气,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光晕。
楼阁之下,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繁华的巨城。天空中,装饰华美的飞舟与灵禽坐骑往来穿梭,留下一道道绚丽的流光。地面上,行人们衣着光鲜,神采飞扬,他们的交谈中,提及的是新领悟的符法、某处洞天的美景,或是即将举办的炼器大会。
整个世界,都洋溢着一种自信、昂扬、充满无限可能的蓬勃生机。
这里是……【上古道纪】。
陆尘的心神剧震,他贪婪地“看”着这一切。这就是他只在《通天箓》的文字记载中见过的,那个道法昌盛、人与天合的黄金时代。
他的“视线”,穿过楼阁华丽的大门,进入了内部。
这里是一个巨大到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剧院。穹顶之上,镶嵌着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如同一片璀璨的星空。观众席上座无虚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痴痴地望着舞台。
舞台上,只有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华美青衣的女子,她身段婀娜,水袖翩跹。她没有惊世骇俗的修为,只是一个凡人,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魅力。
她在唱一出戏。
一出关于凡人公主与敌国将军相爱,最终却因国仇家恨,双双殉情的千古悲歌。
她的唱腔哀婉动人,如泣如诉,仿佛将那故事中的所有爱恨情仇、所有生离死别,都化作了真实的刀剑,一刀刀地刻在听众的心上。
台下,无数观众早已泪流满面,如痴如醉。
陆尘能感觉到,这个青衣女子,是如此地热爱她的“悲剧”,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种艺术,并以此为荣。她相信,最极致的悲剧,拥有着最极致的美。
然而,就在这出戏即将到达最高潮,公主拔剑自刎的那一刻——
轰!!!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从天外传来。
整个世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剧院穹顶的“星空”猛烈摇晃,无数夜明珠如雨点般坠落。观众席瞬间大乱,惊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舞台上的青衣女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个趔趄,停下了唱腔。她茫然地望向窗外。
只见,那蔚蓝的天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开了一道狰狞的、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缝。
紧接着,数之不尽的、扭曲的、散发着混沌与不祥气息的阴影,如同蝗群般,从裂缝中尖啸着坠落。
【天柱倾塌】。
【万诡之潮】。
末日,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陆尘的意识,被强行与那位青衣女子绑定在了一起,他被迫以第一视角,亲身体验着那场席卷了整个文明的浩劫。
他“看”到,繁华的城市在瞬间化为火海与废墟。
他“听”到,昔日那些神采飞扬的修士们,在那些不可名状的诡异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他们的惨叫与哀嚎,构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主旋律。
他“闻”到,空气中纯净的灵气被一种充满污染性的、令人作呕的力量所取代。
整个世界,都在死去。
轰隆!
剧院的房梁再也支撑不住,一根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巨大梁柱,夹杂着碎石与尘土,朝着舞台中央的她,当头砸下!
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剧痛传来,她的下半身被死死地压住,鲜血瞬间染红了华美的戏服。
但她没有发出惨叫。
她的眼神,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令人心碎的茫然与不甘。
她痴痴地望着自己还未完成的表演,望着台下那些在混乱中被诡异吞噬的观众。
她一生追求的、最完美的悲剧艺术,在这一刻,与现实世界中这场最宏大、最真实的悲剧,重叠在了一起。
她想唱完。
她想为这场旷世的悲剧,配上一个完美的终章。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涌出的却是鲜血,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一滴滚烫的、混杂着血丝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为什么……
我的戏……还没唱完啊……
这,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念头。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对“未完成的悲剧”的执念与怨恨,在她消散的灵魂中,凝聚到了顶点。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席卷天地的【诡异之力】,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了这股极致的负面情感。
它们以她的执念为核心,以她的悲伤为食粮,以那场席卷了万灵的绝望为骨架,开始进行一种扭曲的、邪恶的“创造”。
青衣伶人的个人意志,被彻底抹除。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纯粹由法则构成的【概念性】存在。
一个只为追求“完美悲剧”而生,一个将“上演绝望”作为自身存在意义的……诡异。
【泣血伶人】。
陆尘的心神,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被消灭的怪物。
这是一个被永远困在自己死亡瞬间的、来自上一个纪元的亡魂。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天柱倾塌】那场大灾变,最沉痛、最悲伤的见证。它不是在作恶,它只是在用自己唯一懂得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向这个早已遗忘了过去的世界,哭诉着那场末日的悲歌。
陆尘的道心,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剧烈的动摇。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软弱。
而是一种深沉到无法言喻的……悲悯。
正当陆监的意识即将从这段记忆中脱离时,他“听”到了。
在那个青衣伶子意识彻底消散、被【诡则】完全同化的最后刹那,在她的“耳边”,或者说,在她那股新生的【概念】核心中,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的低语。
那个声音,平静、淡漠,仿佛一个欣赏着自己杰作的艺术家,又像一个记录着实验数据的研究员。
它说:
“真是……一出完美的悲剧啊。”
这个声音!
陆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那是【审判长】的声音!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带来了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更加恐怖的真相。
审判长……他不是一个旁观者。
他不是在【天柱倾塌】之后才出现的。
他……他就在现场!
他甚至可能……就是那场悲剧的……导演之一!
这个发现,让陆尘之前对【泣血伶人】升起的最后一丝杀意,也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如山的责任感。
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诡异。
他面对的,是一段被尘封的历史,一个需要被倾听的冤魂,以及……一封来自上一个纪元的、血泪写就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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