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公时期：桓温专权与废立暗流（约黄帝纪年4585 - 4588年，公元365 - 368年）
兴宁三年（公元365年）春，建业城的梅花刚谢，皇宫里就飘起了一层压抑的愁云。晋哀帝司马丕躺在龙榻上，嘴唇乌青，手里还攥着半颗刚吞下去的“长生丹”——这玩意儿他吃了三年，从一开始的精神焕发，吃到后来的卧床不起，如今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
殿外，大司马桓温派来的参军郗超，正背着手来回踱步。他怀里揣着一份奏折，内容是请求朝廷将豫州刺史换成桓温的弟弟桓冲。按说这种事，递上去等着批复就行，可郗超偏要等个“准话”——不是给皇帝面子，是要让满朝文武看看，谁才是东晋的话事人。
内侍出来传话时，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陛下说……准奏。”郗超嘴角撇了撇，没进屋行礼，转身就走。路过太极殿时，他瞥见几个老臣正围着柱子叹气，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在愁皇帝的身体，更在愁桓温的下一步动作。
这年二月，司马丕终究没熬过丹药的毒性，二十五岁就咽了气。他在位四年，没留下一儿半女，连份像样的遗诏都没来得及写。褚蒜子太后只能再次披甲上阵，召集大臣们商议立新帝。有人提立司马丕的弟弟司马奕，也有人小声说“该问问大司马的意思”——这话一出，没人敢反驳，连褚蒜子都沉默了。
派去姑孰（桓温驻地）的使者三天就回来了，带回来桓温的口信：“司马奕素有贤名，可立。”其实桓温根本没见过司马奕，只听说这人文弱老实，好控制——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同年三月，司马奕登基，是为晋废帝（后被废为海西公）。登基大典办得格外潦草，龙袍是先帝穿过的旧款，仪仗队凑不齐人数，连宣读圣旨的官员都紧张得打磕巴。司马奕站在太极殿上，看着阶下垂首的大臣，又瞥了眼站在最前面的桓温亲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皇帝，不好当。
他没猜错。登基刚半个月，桓温就递上奏折，说“洛阳乃先帝陵寝所在，不可无人镇守”，请求率军北上。司马奕哪敢反对，立刻下旨：“大司马可便宜行事，所需粮草、兵马，朝廷一概供应。”可谁都知道，桓温去洛阳是假，趁机掌控河南军政是真——他早就把荆州、江州攥在手里，现在又要染指豫州、兖州，分明是想把东晋的半壁江山都划进自己的地盘。
果不其然，桓温到了洛阳后，第一件事就是撤换当地官员，把自己的人安插进荥阳、许昌等重镇；第二件事就是“清查户籍”，把河南的流民编进自己的军队，短短三个月就扩军两万。朝廷派去的监军，连军营大门都进不去，只能每天给建业写奏折，说“大司马治军严明，河南安稳”——谁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建业城里的气氛越来越怪。大臣们上朝，先要看桓温派来的人脸色；地方官进京述职，第一件事是去姑孰拜见桓温，第二件事才是面见皇帝；甚至连褚蒜子太后想给娘家侄子安排个郎官，都得先让内侍去问郗超的意思。有次吏部尚书王彪之（王导侄孙）忍不住跟谢安吐槽：“现在咱们这些人，跟桓大司马的家奴有啥区别？”谢安没说话，只指了指天上的太阳——意思是，皇权早被桓温遮没了。
司马奕也想过反抗。他偷偷找王彪之、谢安商议，想提拔几个心腹掌管禁军，可刚把名单递上去，就被桓温的人压了下来。郗超还专门进宫“提醒”：“陛下乃万乘之尊，当以社稷为重，不必亲理琐事。禁军之事，大司马自有安排。”司马奕看着郗超倨傲的眼神，只能把话咽回去——他知道，自己要是敢多说一句，说不定明天就会“暴病身亡”。
可桓温还不满足。他觉得自己虽然权倾朝野，却缺个“震慑天下”的功绩。当年王导靠“辅佐元帝”立足，庾亮靠“平定苏峻”掌权，而他除了平定成汉，北伐两次都没彻底成功，总觉得腰杆不够硬。太和三年（公元368年），前燕内乱，慕容垂被慕容评排挤，逃到了前秦。桓温觉得机会来了，立刻上书朝廷，请求再次北伐前燕。
这次朝堂上终于有了不同声音。谢安站出来说：“前燕虽乱，慕容垂虽走，慕容恪仍在（慕容恪此时尚未去世），此人骁勇善战，不可轻敌。且我军刚经历枋头之败（此处为时间调整，突出战前争议），粮草、兵力尚未恢复，不如再等一年。”王彪之也附和：“谢大人所言极是，北伐乃国之大事，不可冒进。”
司马奕心里暗喜，觉得终于有人敢替自己说话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表态，郗超就站了出来，冷笑着说：“谢大人是怕大司马立功，还是觉得自己比大司马更懂军事？当年苏峻之乱，若非大司马父亲桓彝拼死抵抗，谢家能不能保全还未可知！”这话戳中了谢安的痛处，他只能闭上嘴。王彪之还想争辩，却被郗超狠狠瞪了一眼，也不敢说话了。
最终，司马奕还是下了旨：同意桓温北伐，调全国半数粮草、四万兵马归其指挥。旨意下达那天，司马奕在宫里待了一整天，连晚饭都没吃。他知道，桓温要是打赢了，威望会更高，自己的日子会更难过；要是打输了，说不定会拿朝廷撒气——怎么算，他都是输家。
可桓温没管这些。太和四年（公元369年）四月，他率领四万大军从姑孰出发，一路上打着“收复中原，还于旧都”的旗号，声势浩大。司马奕按例要去送行，却被郗超拦住：“陛下龙体贵重，不必亲往，派个使者即可。”司马奕只能站在皇宫城楼上，看着远处桓温的军旗消失在尘土里，心里一片冰凉。
北伐初期确实顺利。桓温的军队很快拿下了湖陆（今山东鱼台）、金乡（今山东金乡），杀到了枋头（今河南浚县），离前燕都城邺城只有一百多里地。前燕皇帝慕容暐吓得想迁都，慕容评也慌了手脚，只能派人去前秦求援，答应割让虎牢关以西的土地。
可桓温犯了个致命错误——他想等前燕内乱，迟迟不进攻邺城，反而在枋头停了下来。这一停，就给了前秦和前燕喘息的机会。前秦派大将苟池率军两万来援，慕容垂也被重新启用，率军抵御桓温。慕容垂知道桓温的粮草靠水路运输，就派慕容德偷袭了桓温的粮道，把粮食全烧了。
没了粮草，桓温的军队瞬间乱了。士兵们开始逃跑，军心涣散。桓温没办法，只能下令撤退。慕容垂率军追杀，在襄邑（今河南睢县）把晋军杀得大败，四万大军死伤三万多，剩下的人连武器都扔了，一路逃回江南。
枋头惨败的消息传到建业，司马奕先是震惊，接着竟生出一丝侥幸——他觉得桓温威望受损，说不定就没心思篡权了。可他想错了，桓温哪会甘心认输？他逃回姑孰后，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了负责粮道的将领袁真，说他“失职误国”，还上书朝廷，请求处死袁真。
袁真知道自己是替罪羊，索性率军叛变，投降了前燕。这下桓温更没面子了，脾气变得越发暴躁，连郗超都不敢轻易惹他。郗超看出了桓温的心思——他丢了面子，就得找个更大的“动作”找回来。
某天晚上，郗超偷偷去见桓温，递上一份密折。桓温打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密折里写的，是“废帝立威”的计划，还列举了司马奕的“罪状”：不能生育、宠信男宠、让妃嫔与外人私通生子……条条都能让司马奕身败名裂。
桓温看着密折，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他知道，废帝是一步险棋，搞不好会引来士族反抗，可要是不搞，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再进一步。犹豫了半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就按你说的办。”
太和六年（公元371年）十一月，桓温率军进驻建业城外的白石。他没进城，先让人把“司马奕私通生子”的谣言散布出去。建业城里顿时炸了锅，百姓们不管真假，都跟着议论纷纷。有的说“难怪皇帝没儿子，原来是这么回事”，有的说“这种人不配当皇帝”——谣言像野草一样疯长，没人敢站出来替司马奕说话。
接着，桓温派郗超去见褚蒜子太后，逼她下旨废帝。褚蒜子看着郗超递来的“圣旨草稿”，手都在抖。她知道，自己要是不签，桓温肯定会率军冲进皇宫，到时候晋室就真的完了。哭了半天，她还是拿起笔，在圣旨上签了字。
第二天，桓温带着军队冲进皇宫，把司马奕叫到太极殿。司马奕穿着龙袍，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脸色苍白得像纸。桓温站在他面前，大声宣读圣旨，把那些捏造的罪名一条条念出来。司马奕想辩解，却被桓温的侍卫按住肩膀，连话都说不出来。
宣读完毕，侍卫上前摘下司马奕的皇冠，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司马奕走出皇宫时，看到路边围满了人，有的偷偷叹气，有的指指点点，却没人敢帮他。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当了六年皇帝，到头来，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桓温废了司马奕后，立丞相司马昱为帝（晋简文帝）。司马昱是个出了名的文人，性格软弱，见了桓温都要发抖。桓温觉得，这下没人能挡自己的路了。可他没想到，谢安、王坦之这些士族子弟，已经在暗中联络，准备阻止他篡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
而被废为“海西公”的司马奕，被送到了吴县（今江苏苏州）软禁。他在吴县住了十二年，每天闭门不出，连下人都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有次有人问他“想不想回建业”，他只是摇了摇头，说：“能活着，就很好了。”
海西公时期的这三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桓温靠着专权一步步逼近皇位，司马奕像个提线木偶，在皇权与权臣的夹缝里苟延残喘。废立风波不是结束，而是桓温篡权路上的一个“里程碑”——只是他没料到，这条路的尽头，不是皇位，而是士族们筑起的铜墙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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