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暮色中投下细长阴影，破天荒正对着江南织造局呈上来的新式帆布图样凝神思索，忽闻殿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急促声响。不等内侍通报，一道火红身影已旋风般卷进门来，金铃般的笑声撞得梁柱间的悬鱼都微微发颤。
“陛下陛下！听说您要建水师打大海啦？”凤玲珑斜倚着描金蟠龙柱，石榴红撒花软缎裙裾扫过金砖地面，惊得香炉里的瑞脑香烟气一阵乱颤。她手中把玩着枚鸽卵大的南海珠，那是去年北伐时从匈奴王庭缴获的战利品，此刻被她当作弹子般抛上抛下。
破天荒搁下笔的动作一顿，指尖在泛黄的海图边缘压出浅浅折痕。御座旁的青铜漏刻正滴答作响，记录着这位小郡主第无数次未经通传闯入御书房的“壮举”。他望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忽然想起三日前墨先生提及的“水师人才储备”——此刻倒有个现成的“麻烦”送上门来。
“玲珑，”年轻帝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修长手指点了点案上堆叠的奏章，“组建水师乃国之大事，岂是‘打大海’这般儿戏？”
“怎么是儿戏？”凤玲珑几步窜到御案前，檀口微嘟时露出对小巧梨涡，“当年漠北草原您让破天荒扮男装随军，如今大海比草原阔十倍，怎就不能让破天荒去瞧瞧？”她突然踮起脚尖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海图上标注的“琉球群岛”，“听说那里的鱼会发光，珊瑚能长成宫殿，还有会唱歌的鲛人——”
“够了。”破天荒屈指轻叩她光洁的额头，看着少女吃痛后退时夸张的鬼脸，眼底漾起温柔的涟漪。北伐时这位凤阳郡主的“意外贡献”至今令他记忆犹新：若非她带着一队神射手误打误撞端了匈奴粮仓，那场决定国运的冬季战役恐怕还要多折损三成兵力。只是比起沙场喋血，他更愿护着这颗明珠不受风浪侵袭。
凤玲珑捂着额头转了个圈，石榴裙扬起的弧度恰似绽放的花朵。她忽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作武将参拜状，脆生生喊道：“末将凤玲珑，愿任水师先锋官！凭破天荒凤阳铁骑的骑射功夫，定能将海盗打得哭爹喊娘！”话音未落，腰间悬挂的七枚金铃突然齐鸣，倒真有几分沙场金戈铁马的气势。
“先锋官？”破天荒挑眉，伸手将她扶起时，瞥见她袖中露出半截玄铁匕首——这丫头竟还随身带着兵器。他想起墨先生昨日密报中提及的“邓沧海隐居处”，那位前朝水师名将此刻或许正在东南沿海的某个渔村修补渔网，而眼前这位自封的“先锋官”连内河行船都要晕得七荤八素。
正当帝王思忖如何婉拒时，凤玲珑突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个油纸包，献宝般打开：“陛下您瞧！这是破天荒让凤阳工匠做的‘连环钩’，遇上海盗船一甩就能勾住船帮！”纸包里躺着的铁钩泛着冷光，倒确实比军中制式兵器精巧几分，只是那钩尖打磨得过于锋利，反倒失了实战的稳重。
破天荒掂了掂连环钩的重量，忽然想起昨日凤倾羽送来的那架“水转大纺车”图纸。凤阳凤氏姐妹，一个古灵精怪擅长奇思妙想，一个沉静睿智精于工造之术，若能让她们联手改良船用工具……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心中已有计较。
“非战斗筹备工作，”帝王的手指在海图上划出一道弧线，从长江口直至琉球，“你姐姐倾羽正在督办船用工具改良，凤阳工坊的精巧技艺正好派上用场。比如这帆布的经纬密度——”
“耶！”凤玲珑没等他说完就蹦了起来，火红身影瞬间飘到殿外，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多谢陛下隆恩！臣妹这就去寻姐姐打造‘无敌战舰’！”廊下宫灯被她带起的风卷得摇曳不定，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鹭。
破天荒望着空荡荡的殿门无奈摇头，指尖抚过海图上那片标注着“万里石塘”的蓝色海域。墨先生曾言，欲破华夏千年陆权之困，必握制海权。此刻他仿佛听见东南沿海的涛声正越过千山万水传来，与少女远去的环佩叮当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三更时分，凤阳郡主府的工坊依旧灯火通明。凤玲珑正蹲在熔炉边，看姐姐凤倾羽用特制的青铜卡尺测量着滑轮轴承的直径。穿月白襦裙的长姐眉眼沉静如水，与她的跳脱活泼截然不同，却同样有着凤家人特有的执拗。
“姐姐你看，”凤玲珑献宝似的举起个巴掌大的罗盘，盘面镶嵌着从西域换来的夜明珠，“破天荒把普通罗盘改成了十二时辰制，夜间行船也能看清方位！”
凤倾羽接过罗盘轻轻转动，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她忽然从木箱里取出张图纸，素白宣纸上用朱砂画着奇特的齿轮组：“玲珑，你说若在船舵处安上这种‘省力轮轴’，是不是能让转向更轻便？”
熔炉的火光映照着两张兴奋的脸庞，金铁淬火的滋滋声中，姐妹俩的低语如同跳跃的火星：“还要给水兵做防水的皮靴”“甲板该铺防滑的麻绳编织垫”“对了，得造种能抛到敌船上的烟雾弹”……这些细碎的声响乘着夜风飘远，与紫宸殿漏刻的滴答声、东南沿海的潮声，共同谱写着一个王朝即将扬帆起航的序曲。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破天荒站在角楼上望着东方渐亮的海面。墨先生派去寻访邓沧海的使者应该已抵达泉州港，而凤阳工坊里那对姐妹花，此刻或许正为某个精巧的船用工具争得面红耳赤。他想起凤玲珑临走时塞给他的“航海平安符”——那是用南海珠磨成粉混入朱砂画的符咒，歪歪扭扭的字迹里满是少女的赤诚。
“陛下，邓将军的消息该到了。”内侍监总管低声提醒。
破天荒颔首，目光投向烟波浩渺的远方。那里，不仅有等待寻访的水师名将，有亟待开拓的万里海疆，还有一个红衣少女关于星辰大海的瑰丽梦想，正随着初升的朝阳缓缓展开画卷。他知道，当凤玲珑的巧思与邓沧海的谋略相遇，必将在华夏的历史上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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