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回到竹心斋时,已是丑时三刻。
万籁俱寂,王府内只余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和更夫的梆子声。
她与薛灵轻巧地翻过竹心斋围墙,落地无声,刚要推门入内,却发现屋内有微弱烛光透出。
她心头一紧——海棠应该已被药倒,此刻竹心斋本该空无一人。
青罗向薛灵做了个噤声手势,两人分站门两侧,正要探听动静,门却从内拉开了。
甲三站在门内,面色凝重:“小娘子,王爷在内。”
青罗微怔,快步走进屋内。
只见纪怀廉半倚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虽已换了干净中衣,额上仍有细密汗珠。
榻边小几上摆着银针、药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气息。
“王爷?”青罗疾步上前,“这是——”
“中毒了。”纪怀廉声音低哑,却还算平稳,“亥时在兵部衙署用了茶点,半个时辰后觉察不对,用内力暂时压住毒素,赶回府中让陈府医施针祛毒,幸而发现及时,未侵入肺腑。”
青罗心头骤紧:“可查出是什么毒?”
“不知!无色无味,剂量不小。”纪怀廉摇头,“若非本王习武,对毒素敏感,此刻已是具尸体了。”
“王爷为何不传太医?”她问出疑惑。
纪怀廉示意甲三退至门外守候,待屋中只剩二人,才缓缓道:“甲三去寻你时,发现你不在房中。若此时传太医,必会惊动王府上下,你深夜未归之事便瞒不住了。”
青罗心中一凛,他在替她遮掩?
“所以王爷来了竹心斋?”
“陈府医已施针祛除大半毒素,余毒需每日再施针两次,服药静养七日便可清除。”纪怀廉声音平静,“本王让甲三暗中送来此处,对外只称今日当值疲累,早早就寝。你明日只需如常服侍,便不会引人怀疑。”
青罗看着他苍白却镇定的脸,喉头有些发紧:“王爷……”
今晚谢庆遥还提醒她莫要被卷入皇子争斗,让她暂时收手,这边纪怀廉便中了毒。
斗争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猛烈!有人想直接要了纪怀廉的命,既铲除隐患,又可拿他的死把水搅得更浑。
“有人想杀本王,用本王的死来做文章。“纪怀廉沉默片刻,沉声道,“本王偏不让他如意!此事秘而不宣,明日起便对外称本王染了风寒,需休养几日。”
青罗心念电转:“下毒之人,王爷可有猜测?”
纪怀廉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能在兵部衙署下毒,无非三种可能:一是兵部内部有人被收买;二是送茶点的小吏被人调包;三是……”
他看向青罗,缓缓吐出两个字:“东宫或……晋王。”
青罗心头剧震:两人皆有可能?!
“因为本王前日查到了一件事。”纪怀廉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笺,纸边还沾着些许暗红血渍,“兵部存档中,四年前北境军械调拨的记录,被人动过手脚。”
青罗展开纸笺,就着烛光细看。那是一份抄录的军械清单,日期正是夏家出事前三个月。
“这些军械,名义上发往北境,实际接收的却是……”纪怀廉声音低沉,“东宫卫率。”
东宫卫率,太子的私兵。
青罗的手微微发抖。四年前,北境军械,夏家灭门……这一切,难道真与太子有关?
“但这证据并不确凿,”纪怀廉收回纸笺,“可能是真,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赃。所以,不能声张,只能暗中查证。”
他看向青罗:“你今夜去靖远侯府,何事?”
青罗一顿,想起谢庆遥说的条件之一,不可参与朝堂争斗。
她忽然犹豫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听谢庆遥的劝告,先暂时远离京城,避开此次纷争,留下小命以图日后再来?
此次太子与晋王之争已摆上,接着朝中必是一派混乱,确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错过此次,日后只会更难找到证据。
可若找到的证据是能把斗争中的一方给击溃的呢?她又如何避免不卷入朝斗,不被人当棋子,安稳保住这条小命?
一旦被卷入,无论哪方胜出,乾元帝最后会放过她吗?掌控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怎可能容忍一个女人在朝堂中搅弄风云?到那时,皇帝要杀,谁又能护住她?旧案破了,可她却把命永远留在了这里,值吗?
青罗只觉手脚阵阵发凉,确实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青青……”纪怀廉见她半天都不应话,轻唤了一声,“又是……用人不疑吗?”
青罗回过神来,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我与侯爷探讨了如今的形势,侯爷劝我暂时罢手,等形势稳定了再图谋。”
纪怀廉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道:“他说得对!本王明日便寻个借口,将你赶出府,你带着薛灵先离开京城。”
青罗怔住了,她未料到他竟会与谢庆遥一样想,她以为他会劝她趁乱查下去。
纪怀廉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青罗连忙上前为他拍背,触手之处,他后背中衣已被冷汗浸湿。
“王爷还是先歇息吧。”她扶他躺下,“余毒未清,不宜多思劳神。”
纪怀廉躺下后,反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异常冰冷:“青青,明日出府先去苏慕云处……再让薛灵去给谢庆遥传话,让他派人护送你们离开。”
青罗百感交集,柔声道:“好!妾听王爷的!”
看到纪怀廉终于闭上了双眸,青罗靠着床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良久,当青罗几乎困得快睡着时,听到纪怀廉轻声道:“青青……你还有没有事要与本王说?”
青罗的困意骤然去了大半,侧过头去看床上的人。
纪怀廉目光中似有期待。
这是……想听什么?
青罗疑惑地看着他。
纪怀廉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低低地道:“四年前,罗青、罗章兄弟突然出现在清泉镇,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言父母亡故,欲往西北投亲,遇劫匪,路引文书失落,便在清泉镇落了脚。”
“四年前,镇北将军府被抄家,夏家十六岁以上男丁均处斩刑,女眷充入教坊司,十五岁以下男丁判流放凉州。夏家四小姐夏含章被抄家军士所杀,夏家一丫鬟名青罗,逃出府中,下落不明。几月后,有人说夏家被查抄的府内没有发现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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