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诊所，紧绷的气氛稍稍散去。
江林手上的纱布显得有些醒目，孙娇紧紧跟在他身边，心情复杂，既有对刚才冲突的后怕，又有江林挺身而出的感动，还有对常伟可能报复的隐忧。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午后的阳光驱散了些许寒意，呼市的温度有所回升。
路过一个街角时，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旧棉袄的老头坐在小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画着模糊的八卦图，旁边摆着签筒和几本旧书，是个常见的街头算卦摊。
江林目不斜视，径直走过。他向来不信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认为不过是江湖术士混饭吃的把戏。
“哎，小伙子。”那算卦老头却主动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沙哑，目光似乎落在了江林身上。
江林脚步顿了顿，侧头瞥了老头一眼，见对方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更觉无趣，抬腿又要走。
“等等嘛，”孙娇却拉住了他的左手，轻轻晃了晃，眼睛里带着好奇和一丝期待，“来都来了，算一卦嘛？就当……体验一下？”
江林被她这孩子气的想法逗乐了，无奈地笑了笑：“你还信这个？你看他那样子，十有八九是个江湖骗子，专门骗你这种小姑娘钱的。”
“算算嘛~”孙娇撅起嘴，用上了撒娇的语气，摇晃着他的手臂，“我掏钱！就当是感谢你今天帮我解围，给我个机会嘛！”
江林被她磨得没办法，加上刚才动了手，心里那股戾气也需要平复，最终在孙娇的半拖半拽下，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卦摊前。
他叼着烟，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老头，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大爷，你这摊子都会算什么？算得准不准啊？”
那老头也不恼，抬起浑浊却似乎藏着精光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江林，从他那件单薄的皮夹克，到他缠着纱布的右手，再到他看似随意却隐含锐利的眼神。
看了半晌，老头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伸出手来，我看一下。”
江林嗤笑一声，觉得这流程真是老套，但还是依言将没受伤的左手伸了过去。
老头干枯、布满皱纹的手握住了江林的手掌，他的手指在江林的掌纹上慢慢摩挲、移动，看得异常仔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仿佛真的从那错综复杂的纹路里读出了什么天机。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江林快要失去耐心时，老头才松开手，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江林，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
“一朝得势，运势如虎；满盘皆输，蹉跎半生。”
这十六个字，像冰锥一样骤然刺入江林的耳膜！
他脸上的漫不经心和调侃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和一种被戳破心事的狼狈！
这老头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刻意掩藏的过去和那不可预测的未来，那“得势”与“输光”的巨大反差，精准地刺痛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不安与野心。
“你特么胡说什么？！”江林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声音也带上了火气，“会算吗你？我看你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江湖骗子！在这危言耸听吓唬人！”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失序，一刻也不想多待，一把拉起还有些懵懂的孙娇，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仿佛要逃离那十六个字的诅咒。
那老头看着他们仓促离开的背影，也不阻拦，只是提高了些声音，在他身后用一种吟唱般的调子，清晰地念出了一首诗：
“少年意气贯青霓，踏碎云阶叩玉墀。
万骑争驰皆让道，千帆竞发尽低眉。
忽惊棋局翻沧海，忍见冠缨染雪泥。
此去烟波三十里，风前犹唱旧时题。”
苍老的声音在午后的街道上回荡，诗句中的意气风发、权势滔天，与那棋局翻转、冠缨染泥的苍凉形成强烈对比，最后落在“旧时题”上，带着无尽的怅惘。
江林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走得更快，但那诗句却像是有生命一般，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脑海里，尤其是“棋局翻沧海”、“冠缨染雪泥”两句，让他后颈阵阵发凉。
孙娇被他拉着，小跑着才能跟上，她能感觉到江林手掌传来的力道和那不同寻常的紧绷，她回头望了一眼那越来越远的算卦摊，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似乎比刚才饭店里的冲突，更让她感到不安。
“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江林猛地吸了一口烟，烟雾辛辣地掠过喉咙，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被窥破隐秘的烦躁。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孙娇，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被荒谬事情激怒的无奈：
“我反应大？你听听那老骗子说的什么屁话！‘一朝得势如虎，满盘皆输半生’？这他妈不是废话吗？这世上谁不是搏一个前程，谁又能保证自己永不翻船？他搁这儿跟我玩两头堵呢！这种江湖套路我见多了，专挑你爱听或者怕听的说，装神弄鬼！”
他用力将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仿佛摁灭的是那老头的胡言乱语。
孙娇却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固执地看着他：“我觉得不是。那大爷说的话可能不好听，但……他跟我想的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异常肯定，“鹏哥，你就不是个普通人。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有这种感觉。你身上有种……说不清的东西，跟周围所有人都不一样。”
江林看着她那副认真又带着点崇拜的模样，心头那点因被说中而起的波澜，化作了哭笑不得的情绪。
他抬手，用没受伤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点粗鲁的亲昵，语气也放缓了些，带着调侃：
“完了，你没救了。我看你不是被忽悠瘸了，你是自带滤镜，看谁都不普通。走吧，别琢磨那老神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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