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艇在凌素心精准的操控下，如同一条真正的深海潜蛟，悄无声息地滑入海市蜃楼外围一片由沉船残骸和巨型珊瑚礁天然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屏障区。艇身巧妙地停靠在一艘半沉没的古老商船骨架阴影下，四周缠绕着发光的海藻和无声游弋的怪鱼，将他们的行踪完美隐匿。
“到了，前面就是‘蚌仙楼’的暗港。”凌素心熄灭艇内微弱的照明珠，压低声音。她指着前方一片被浓稠黑暗笼罩的水域，那里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水流有着极其细微的、规律性的扰动，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缓缓呼吸。
泊舟客麻利地系好缆绳，草帽下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水下任何不寻常的光点或声响。叶残生强忍着重伤后的虚弱和经脉中隐隐作痛的镇海印反噬，将破邪刺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准备踏上这片传说中的法外之地。
凌素心率先踏上一块漂浮的、布满藤壶的朽木，身形如鬼魅般借力一点，便悄无声息地跃入那片黑暗水域，身影瞬间被吞没。泊舟客对叶残生打了个“跟上”的手势，紧随其后。叶残生不敢怠慢，运起《归藏息》内息，尽量收敛自身气息，学着他们的样子，纵身潜入。
黑暗只是暂时的。穿过一层冰冷、仿佛具有粘滞感的水膜后，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竟身处一个巨大的、半天然半人工开凿的地下气泡状空间之中！穹顶高达数十丈，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磷光的夜明珠和奇异菌类，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光线柔和，不刺眼。空气流通，带着海腥味和一种浓郁的、混合了香料、酒气、汗味乃至淡淡血腥的复杂气息。
眼前景象光怪陆离，远超叶残生想象。空间内水道纵横，大小不一的船只或直接泊在水面，或利用铁索木桩固定在岩壁旁。有简陋的舢板，也有装饰华丽、丝竹声声的画舫，甚至还能看到几艘明显带有东瀛或南洋风格的奇异舟船。各式各样的人穿梭在连接船只和平台的浮桥、栈道上：有袒胸露乳、疤痕狰狞的海盗；有身着华服、眼神精明的商人；有包裹在斗篷里、看不清面目的神秘客；还有少数衣着与中原迥异的海外异族。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醉汉的狂笑声、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兵刃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混乱而充满活力的交响。
这里，就是海市蜃楼！一个没有王法、只认实力和金钱的终极黑市！
凌素心对这里的喧嚣熟视无睹，她目标明确，领着二人沿着一条相对僻静的悬空栈道，快速向空间深处走去。栈道下方，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不明所以的杂物，偶尔有巨大的阴影在水下一闪而过。
七拐八绕之后，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它并非建于地面或船上，而是利用粗大的深海铁木和缆绳，如同一个巨大的巢穴般，悬吊在空间一侧的岩壁之上！建筑主体似乎由巨大的、经过处理的蚌壳和珊瑚堆积、镶嵌而成，在磷光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异彩。入口处悬挂着两盏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灯笼，门上没有任何牌匾，只有一个用珍珠母贝镶嵌出的、简练的船锚图案。
蚌仙楼！百晓生的据点！
两名身着紧身黑色水靠、面无表情的守卫如同雕塑般立在门口，他们眼神锐利，气息内敛，显然都是高手。凌素心上前，亮出那枚青铜贝壳信物。守卫仔细查验后，微微颔首，让开了通路。
楼内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异常安静。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深海藻类的腥气以及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熏香。内部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要大，如同一个巨大的图书馆，无数书架直抵穹顶，上面塞满了各式卷轴、竹简、皮卷甚至闪烁着微光的玉简。零星有客人坐在由贝壳或鲸骨雕成的桌椅旁，低声交谈，或默默翻阅着手中的东西。
一名身着轻薄鲛绡、面容姣好却毫无表情的侍女无声地迎了上来。凌素心依旧用指尖蘸水，在光洁的桌面上画下那个船锚符号。侍女会意，躬身引着他们走向更深处的一间静室。
静室更加私密，只有一张宽大的砗磲桌和几张座椅。四壁皆是书架，氛围凝重。片刻后，静室一侧的书架无声滑开，一名身着宽大灰色布袍、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陶瓷面具的人缓步走出。此人气息全无，步履无声，仿佛幽灵。
“三位客人，寻百晓生，所为何事？”陶瓷面具下传出中性、平缓、毫无感情的声音。
凌素心直视面具后的空洞，沉声道：“寻两人下落。一为海巡令主凌无赦，二为西北凌啸天。代价，按规矩。”
陶瓷面具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检索浩瀚的信息，然后缓缓开口，报出的情报与代价让叶残生心头巨震，尤其是凌无赦“坠入弱水深渊，生死不明”的消息，如同冰锥刺入他的心脏。然而，当面具人提及“七剑”之“斩浪”剑魄动向，并指出需要“叶家血脉一滴”现场感应时，叶残生更是瞳孔骤缩，对方竟对他的底细如此了解！
谈判陷入僵局之际，面具人语气微变，转达了“楼主”的“优惠”与那个突兀的“赠予”决定，以及最终的条件——要叶残生单独去见楼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名，叶残生与凌素心、泊舟客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海市蜃楼深不可测，这“楼主”是敌是友，目的何在，全然未知。但眼下，他们似乎没有更多的选择。凌无赦的下落、凌啸天的危机、以及“七剑”的线索，都像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
叶残生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伤痛和心中的波澜，对陶瓷面具人重重颔首。他倒要看看，这蚌仙楼的最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又与他的命运有着怎样的纠缠！
（第六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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