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驱病符刚画到第三张，李道长的传讯符就带着焦糊气落在八仙桌上。黄纸符上的字迹被烟火燎得残缺，只看清 “梅州苗寨、毒蛇、危急” 几个字。陈阳骑着摩托车闯进门时，车把上还挂着刚买的驱蛇药草：“道长说那寨子在深山里，卫生院的救护车开不进去，让我们赶紧带抗蛇毒血清过去。”
我们连夜驱车往梅州赶，越往山里走，路越崎岖。晨光染亮天际时，终于看到层层梯田环绕的苗寨，竹楼屋顶的炊烟混着雾气飘在半空，村口早已围满了人，哭喊声顺着风传过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蹲在地上摇头，药箱敞开着，里面的注射器和绷带散落一地。
“毒液已经顺着淋巴扩散了，” 为首的医生摘下口罩，语气沉重，“是竹叶青的蛇毒，属于血循毒，伤口红肿得这么快，恐怕……” 他指着地上昏迷的中年男人，那人的小腿肿得像水桶，伤口周围的皮肤发紫，渗出的血水已经发黑，“我们带的血清不够，山路又堵，根本来不及等支援。”
寨老拄着枣木拐杖挤过来，银饰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他摸着男人的额头，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珠：“这是我们寨的猎户阿贵，今早进山采灵芝时被咬的。关先生，您可得救救他啊！” 我刚要掏出桃木匕首试试能不能逼出毒液，就听见人群外有人喊：“小明师父来了！”
转头望去，只见个穿灰布衫的年轻男子快步走来，手里攥着串菩提佛珠，佛珠被摩挲得发亮。他是半年前云游到附近的居士，听说在山神庙里住了下来，每日诵经供佛，寨里人都叫他小明师父。此刻他脸色发白，却脚步沉稳，蹲下身就握住了阿贵的伤腿。
“是竹叶青咬伤，” 小明的指尖刚碰到伤口，眉头就皱了起来，“毒液已经侵入血脉，再拖下去要伤肾脏的。” 他从布兜里摸出个瓷瓶，倒出些黄褐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这是蛇莓和半边莲磨的药，先暂时稳住毒性。” 可药粉刚撒上去，就被渗出的血水冲开，伤口周围的红肿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医生在一旁叹气：“我们已经用过解毒药了，没用的。这种血循毒扩散极快，很快就会引发凝血障碍，到时候连输血都没用。” 寨里的妇人已经开始抹眼泪，阿贵的儿子扑在父亲身上哭叫，声音撕心裂肺。小明闭上眼睛默念了句什么，突然睁开眼，举起手里的菩提佛珠：“只能试试佛光咒了。”
他让众人往后退开，腾出一块空地，然后盘腿坐在阿贵身边，将佛珠放在伤口上方。晨光穿过竹林照在他身上，灰布衫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光。“南无阿弥陀佛，” 他开始诵经，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佛光护佑，毒液消散，性命保全……”
第一遍咒语念完，佛珠依旧是深褐色，没什么变化。寨老急得直跺脚，医生也无奈地摇着头。我注意到小明的额角渗出了汗珠，嘴唇也抿得发白，可诵经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南无阿弥陀佛，愿以佛光，涤荡邪毒……”
就在这时，串在佛珠上的佛头突然泛起微光，紧接着，整串佛珠都亮了起来，金色的光晕从珠子里渗出来，像水纹一样扩散开来，正好笼罩住阿贵的伤腿。我下意识地摸出胸口的契佩，玉佩微微发烫，竟也泛起淡淡的青光，与佛光交织在一起。
众人都看呆了，连哭泣声都停了下来。只见那金色的佛光像有生命似的，一点点渗进阿贵的伤口，原本发黑的血水渐渐变得鲜红，伤口周围发紫的皮肤也慢慢褪去了青色。小明的诵经声不停，佛珠的光芒越来越盛，他的灰布衫被光晕染成了金色，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佛光之中。
大约过了一刻钟，小明的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佛珠的金光也慢慢收敛，最后缩回珠子里，只留下一层温润的光泽。他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得像纸，却立刻伸手去探阿贵的脉搏。“脉象稳了！” 他惊喜地抬头，“毒液散了！”
话音刚落，就见阿贵的手指动了动，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动了动嘴唇：“水…… 好渴……” 寨老赶紧让人递过竹筒水，阿贵喝了两口，又说：“刚才好像有股暖流在身体里转，从腿上一直流到心口，暖暖的，一点都不疼了。”
众人顿时爆发出欢呼声，阿贵的儿子跪在小明面前磕头，磕得地面咚咚响：“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小明赶紧扶起他，累得站都站不稳，却还是摆手：“别谢我，是佛光保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他拿起佛珠，珠子上的光泽依旧温润，只是比刚才黯淡了些。
医生赶紧上前检查，用听诊器听了听阿贵的胸口，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奇迹！真是奇迹！心率正常了，瞳孔也恢复了！这毒液怎么会突然消失的？” 他又查看伤口，原本红肿的小腿已经消肿了大半，伤口也不再渗血，只剩下两个浅浅的牙痕。
“小明师父真是活菩萨啊！” 寨老对着小明深深鞠了一躬，“半年前您说山神庙的‘榕树伯公’该修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您就先救了阿贵的命。” 小明赶紧扶住他：“寨老言重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我该做的。” 他看向我，眼里带着歉意，“关先生，刚才情急之下，没来得及和您商量。”
“哪里的话，” 我笑着摇头，“救人才是最重要的。我这道法能驱邪，您这佛法能救人，都是护佑众生的善法。” 想起李道长说过的 “道法自然，佛法慈悲，本是同源”，此刻才算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
中午寨里摆了谢恩宴，竹桌上摆满了酿豆腐、盐焗鸡，还有山里采的野果。小明坐在我身边，慢慢喝着茶，说起自己的经历：“我从小跟着师父诵经，师父说佛法不是要躲在庙里，而是要在众生苦难时伸出手。就像赵朴初居士，以白衣之身护持佛法，救了多少人。”
正说着，阿贵被儿子扶了过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明面前，非要给他磕头。“师父，您救了我一条命，以后您就是我们家的恩人！” 小明赶紧拉住他，从布兜里摸出个护身符：“这是我诵经时加持过的，您戴在身上，以后进山就不会再遇到毒蛇了。” 护身符是用黄布缝的，里面包着些晒干的蛇莓叶，还透着淡淡的药香。
下午我和小明一起去了山神庙，庙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神龛上供奉着 “榕树伯公” 的牌位，旁边摆着小明供奉的水果和清水。庙后的老榕树长得枝繁叶茂，树干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枝叶遮天蔽日，正是寨里的 “风水林”。
“这老榕树有灵性，” 小明摸着树干说，“上个月有小孩掉进水塘，就是被风吹来的榕树叶救了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佛珠，在树干上轻轻蹭了蹭，“佛法讲究因缘，我来这里，或许就是为了今天救阿贵。” 我看着他手里的佛珠，想起刚才佛光护佑的场景，突然明白，所谓的灵性，其实都是人心向善的执念。
临走时，寨老给我们装了满满两袋灵芝，说都是阿贵采的，让我们带回去补身体。小明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又从布兜里摸出些佛经复印件分给寨里人：“这些经文你们放在家里，能安神定惊。遇到难事不要慌，心诚则灵。”
车子开出苗寨时，夕阳正落在山头上，把竹林染成了金色。陈阳一边开车一边说：“以前总觉得佛法是虚无缥缈的，今天才算见识到，原来真的有佛光护佑。” 我摸着胸口的契佩，玉佩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佛光气息：“不是佛光护佑，是小明师父的诚心感动了天地。就像我爹画符，心诚了，符才会灵。”
回到潮州时，已经是深夜。父亲还在八仙桌前练画驱病符，看到我们回来，赶紧迎上来：“怎么样？阿贵救过来了吗？” 我把小明用佛光咒救人的事讲给他听，他听得眼睛发亮，摸着刚画好的符纸说：“原来佛法也这么厉害！以后我得跟小明师父学学，说不定画符时能更心诚些。”
李道长第二天特意来家里，听了事情的经过后抚须而笑：“道佛本是一家，都是以善为根，以救人为本。你爷爷当年就常说，不管是画符还是诵经，只要心怀善念，就能护佑众生。” 他看向我，“这事儿也该记进《道门护生录》里，让后人知道，守护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初心都是一样的。”
夜里，我在本子上写下：“菩提佛珠，佛光咒音，心诚则灵，救人于危”，旁边画了串小小的佛珠。契佩放在桌角，与父亲画的驱病符相互辉映，泛起柔和的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墙上爷爷留下的符谱上，又反射到佛经复印件上，符纹与经文仿佛融合在了一起，都透着暖暖的善意。
突然想起小明说的话：“佛法不在庙里，在救人的手心里。” 或许守护从来都不分教派，不管是朱砂符墨，还是菩提佛珠，只要心怀慈悲，手握善意，就能成为他人的光，在黑暗中照亮前行的路。而我们，也在这一次次的守护中，更懂了 “善” 字的重量，那是比任何法术都更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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